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足音不响, 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李茹放下手里的诗集,怔怔望着窗外的夕阳。
红彤彤的夕阳,烧红了大半的天空,美得让人心碎。
只是在这份惊心动魄的美丽里,她感觉到了,那渐渐冷去的温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才三十呢,便有了这般暮沉沉的心。
“阿茹,吃饭了。”母亲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哎。”李茹赶忙抹掉刚刚滑落的泪水,搓搓脸,走出房门,钻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再走向饭厅,在餐桌旁坐在抽出的椅子上。
桌面上经典的三菜一汤,一个蕃茄炒鸡蛋,一个煮了汤再拌了点酱油的肉骨头,一个空心菜。
大嫂刘梅和小侄女李艳已经端着饭碗,就着夹起的菜,开始扒饭吃了。
小侄女李艳从堆了满满的肉骨头的碗里头里抬起红通通的小脸,冲李茹甜甜一笑:“姑姑,吃饭了。”
刘梅一筷子往她的碗里打过去,噹的一声,狠狠地刮了她一眼,叫道:“吃你的吧,就你嘴多!”
李艳冲姑姑挤了个鬼脸,又皱巴着脸埋头苦干。
李茹心里一暖,脸上也显出几分笑意。窝囊在家的这两个月里,这个小侄女没少过来逗她开心。
“快吃吧。”李母给她递过筷子。
李茹接过,端起来,也默默地刨饭。
“来,吃块肉。”李母夹过一块肉骨头放在李茹碗里。
李茹抬起头,看到嫂子的脸色好像沉郁了几分。目光掠过桌上的菜,那盘肉骨头所剩无几。
刘梅转过头冲李艳骂道:“还不快点吃,菜都给别人抢完了。”
李母双眉一皱,瞪了一眼儿媳,看到八岁的孙女对着面前那堆着满满肉骨头的碗,正一脸懵懂委屈地坐在那儿,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艳艳,快吃吧。吃完奶奶开动画片给你看。”
“好!”李艳圆嘟嘟的小脸一扫阴霾,欢快地笑起来,津津有味地吃起碗里的菜。
李茹看着也柔软一笑,垂下眼皮扒起碗里的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结了婚,在娘家就成了客人。
离了婚的女人,在娘家连客人都不是,因为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哦,妈,还有半个月,小刚就放假了,你给她收拾收拾房间。”刘梅头也不抬地开口。
“收拾……收拾哪个房间?”李母呐呐地开口。
刘梅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提高声音道:“哪个房间?小刚原来住哪个房间你不知道吗?”
“那小茹……”
“我明天就搬出去。”李茹淡声开口。
李母面上的神色一僵,看看李茹,又看看刘梅,低下头,抹一下眼角,默默地吃饭。
饭厅里一下安静下来。
李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心里堵得慌,问李茹:“姑姑,你要搬去哪里?”
李茹一怔,李母低着头不作声,刘梅骂道:“吃饭,你看你,吃了那么久,饭都没见少一口,要饿死你。”
李艳赌气不理妈妈,继续望着李茹:“姑姑,你明天要搬去哪儿?”
李茹看着李艳清澈的眼睛,里面满是倔强。似乎如果她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小姑娘就会一直问下去。
刘梅推了女儿一把,骂道:“皮痒了是不是?”
“你让姑姑搬哪儿去?姑姑那边的家没有了,你叫她去哪儿?”李艳红着眼眶道。
刘梅被女儿这一问,一时竟是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骂道:“这关你什么事?”
“奶奶,不是还有间杂物房吗?收拾出来让哥哥住着也可以啊。”
刘梅火气一下上来了:“你这死丫头,那是你亲哥,你让他挤那么憋小的屋子!以后放东西都放你的屋子了么。”
李艳怯怯地看一眼李茹,又看看妈妈,忙摇头,杂物房里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全搬去她粉红的小公主房里,那画面她只想想就已经感到不寒而悚了。
良久,李艳小声地问:“奶奶,我听说这房子爸爸的钱不够,姑姑的彩礼钱加起来才买到手的,真不给姑姑住么?”
李母闻言眼神闪烁,别开头,不敢对上孙女那好奇的目光。
刘梅脸涨得通红,尖锐了嗓音:“你给我闭嘴,这房子写的是你爸爸的名字。”
李艳被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着道:“妈妈,如果我以后离婚了,是不是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刘梅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题,羞恼地转过头,冲李茹骂开道:“你给我滚!自己遇人不淑,躲这来教坏我的女儿。有你这样的姑姑么?”
李茹淡淡地望了面色狰狞的嫂子一眼,继续慢吞吞地扒饭。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大包小包往娘家里来的时候,每次她都笑呵呵的,和气得很。
每次离开娘家时她也客气诚恳地一再邀她有空便回来坐坐,住久点。
可是她离婚,真的回家住了俩月,那脸变得比谁都快。
也许当初离婚了就不该回这个家,离婚了就该马上出去找工作,攒钱,哪怕是租房子……
这个家从她出嫁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李茹放下饭碗,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的吃。”
刘梅扔下饭碗:“气饱了!还吃个屁。”
李母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李艳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了桌面上的低气压,吓得不敢再出声。
李茹回到房间,默默地收拾着行李。行李不多,就一箱衣服。
刚收拾好,李母的身影钻了进来。看到行李箱,眼泪淌了下来:“小茹,妈没用,妈对不起你。”
李茹淡淡地道:“没有,你生了我,养大了我,我应该报答你。”
李母抹着眼泪道:“小茹,你别怪你嫂子。她那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李茹默默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李母接着道:“你嫂子是气不过你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你忘了你刚被赶出赵家那会,你嫂子上门去把赵家给砸了个稀巴烂么?”
李茹的眼泪一下就滚了下来。当初欢欢喜喜地与赵青相恋,欢欢喜喜喜地迈入婚姻的殿堂。
相恋多年,相爱也多年,却抵不过医院出具的那一纸关于怀孕几率可能为零的诊断书。
原来你哒哒的马蹄声真的是个错误,你不是我的归人。你,只是我的过客。
李母往李茹手里塞进一张银行卡,说道:“这边你哥哥嫂嫂的一点心意,算是把那彩礼钱给你还上了。你别怪你哥,那时你大侄子想上好点的学校,只有买这个学区房。”
李茹推了回去:“小刚考上了国外的学校了,多的是要大把花钱的时候。再说我就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用不了多么多的钱。”
其实赵青也不算渣了,他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之前的彩礼加上一笔不菲的存款,够抵她的青春损失费了,起码,不能说她的青春都是喂了狗。
“你真不去看看你嫂子介绍的那个男的?”
李茹摇摇头,她今生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何必去祸害别人?而且,她也不想做什么后妈。
经历过一场如此的心伤,她想离这些远远的。
李母欲言又止,良久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今天赵青结婚了。你嫂子是知道这件事……又看到你整日的为那混蛋半死不活的,气不过才这样……你哥嫂也一直想还着你的彩礼钱,只是你哥嫂的工作工资就那样……两个孩子上学也要钱……”
最后李茹还是没搬出去,李艳缠了过来。
刘梅也把李艳的东西搬了过来,姑侄两个挤了一屋。
刘梅说,去外面租房子花大把的钱,还不如拿来给家里人多买点好吃的。
李茹每个月出伙食费,房租费,都交给妈。可是,她也知道妈转头就把钱拿去给她存了起来,留给她以后急用。
李母说,这也是她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嫂子的主意,说她嫂子说的,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对妈妈也寒了心。
最后的最后,李茹还是遇到了嫂子叫她去相亲的男子。
最后的最后,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没有奇迹,没有怀上一直期待中的孩子,过继了他亲弟的一个儿子。
真有因爱至此的男子,挡在她的身前,扛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没有给父母以死相逼的机会,他为她去做了绝育手术。
原来,人生中真有那么一个人,只为爱你而来,那个人才是你真正的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