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在日本留學的南通人,在京都大學學文學。幾年前看過她寫的《有鹿來·京都的日常》,描寫客居京都的種種日常:京都的山水、寺廟,京都的四季流轉,京都的食物、花藝、遇到的人,京都在各個節分的傳統。文字清淺乾淨,讀時心緒已隨作者一起飛去了京都。有人說這是一本沒有知識硬核的書——原本人家就是寫日常而已嘛。我因為對京都的喜歡和嚮往,認真的讀過(某種程度上把它當作文字優美的京都旅行指南?)。2016年11月去往京都賞楓時,循著書裡描寫的地名,在大雨滂沱的深秋,從銀閣寺,沿著哲學之路,走了幾公里,到了南禪寺。在嵐山時,沒有看遊人如織的大景點,轉而去了常寂光寺。從常寂光寺出來,遇到了落柿舍。是一處小小的院落,精緻乾淨,那株柿樹上尚有數枚成熟的金黃的柿子搖曳,可以想像更早些時候,柿子紛紛掉落的景象。我在樹下石凳旁撿到一枚落柿,捨不得丟掉一直裝在包裡,後來怕擠壞終於還是吃掉了。這種感覺就像是與作者建立了某種連結:你喜歡的地方,我來過了,謝謝你的推薦,這記憶也鐫刻在我腦中,溫暖著我。
去年作者又出了《京都如晤》。想當然以為這又是一本寫京都風物的書,對京都念念不忘的我於是又下了單。一週的午休時間拼湊起來,讀完了這本書。
這本書是將作者幾年間發表在南通本地報紙上的與編輯的通信集結而成的冊子,時序7年。除了少數的京都風物,極大筆墨在描寫日本古書籍與書店、日本傳統文化中對書籍的保存方法、對日本文人的研究、舊時日本文人的漢學研究著作以及中國歷史上懟日本的訪問與相關記載。
作者對於書店的愛好在17年8月先鋒書店簽售時已見識到。她嬌小玲瓏,靦腆害羞的樣子,乍看話很,一旦說起書店,尤其是舊書店,如果沒有人攔她,大概可以說上三天三夜。書裡多次提到京都每年舉辦的舊書展覽、拍賣活動,儘管經濟窘迫、寄居生活空間狹窄仍無法消解對與好書的愛好,整套收書。倒是讓我想起了先鋒書店的那些愛書成癡的同事們熬過通宵去南藝後街鬼市收書的情節。大抵熱愛都是這般忘我的。
書裡還寫到作者在日本旅行時的一些見聞。作者旅行也是循著文人的足跡而去,比如去往金澤時,「想親見鏡花筆下 ‘河川長流,遠山靜度松風、流水溫柔,青色淺灘如柳葉款擺 ’的淺野川,遠眺 ‘荒海茫茫,晴空溫靜,海岸波浪蕩漾而來 ’的金澤海岸」,特地去芥川龍之介、室生犀星居住過的兼六園探訪。在金澤還見到懸掛於人家廊下的除厄玉米,我老家也有在廊簷下倒掛玉米的習俗,只是不是為了除厄,而是晾乾。
書中最有價值的應屬對於日本古代文化研究的部分。然而由於對這方面知之甚少,有些名字甚至不曾聽過,比如作者花了很多筆墨提到的內藤湖南、狄生徂徠、湯川秀樹、山井鼎,因此只是略略看過(為甚嚒沒有多去查資料!)。倒是對「晴雨錄」裡面提到日本天氣預報的方式非常感興趣。日本天氣預報非常準確地傳遞了鮮明的季節感。如:北海道,網走流冰初日。週六立春,日間溫暖如春。關東地區,觀察到春一番。春一番,指每年二三月間立春至春分的時段,最早吹來的強勁南風。類似於‘春一番’這樣的詞語叫做‘季語’,春一番是初春的季語。俳句中經常用季語來代表季節,如:「黃昏的櫻花,今天也已經變作往昔了」(小林一茶)裡的櫻花。木枯,指太平洋一側晚秋至初冬每秒8米以上的北風或西北風。天之川,即銀河,是夏天的用語。有明之月,指舊曆十六日之後清晨殘月的餘輝。這些季語,極具美感,非常喜歡。
上週在地鐵上讀《新年試筆》這篇,提到汪曾祺寫吃‘我勸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麼都嚐嚐,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異地的食物’。然後讀書會第一個分享的陽菌便是汪曾祺的《人間至味》,也highlight了這一段。其實這本書我早先也讀過,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這句,經他們二位這麼提起,倒也不能不重視這話來。
喪喪如我,想以書裡提到的蔣捷的《解配令》結束這篇讀書筆記:春晴也好,春陰也好。著些兒,春雨越好。我喜歡這讀來都能體驗到字裡行間的雀躍的東西,那是我未能擁有的。蘇枕書非大家,但我喜歡她文字的美感,喜歡文字背後赤誠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