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
【一个琐碎的故事——光,羽,花,雪】
Glühwürmchen大街背后一条曲折的小巷里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家烘焙店。
不同于市中心的车水马龙,这座不起眼的小镇里鲜有车辆往来,秉承着十八世纪巴洛克建筑风格的小巷静谧的似乎连流浪猫脚掌落地的声音都可以捕捉的到。
宛若隔世。
在某一天,他们奔逃于断裂的围墙外,染满鲜血的手指紧紧扣住彼此的衣角。
攀上山顶后筋疲力竭的倒地,遥望远方,那座沐浴在夕阳中的城,赤金色的光跳跃在每一座房屋青灰的石质表面,滑过天使每一把盈满的琴弦,凝聚在飞鸟翅膀羽毛的尖端。
他们在那里凝望着,凝望着夕阳最后的光闪过钟楼尖顶。
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
那家店叫做Candy house。
糖果屋,温暖的名字——相应的,经营着它的是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绿眸青年。
就快要圣诞节了吧?
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映入眼瞳,如星子一般闪耀;推开窗,钟鸣与鸽子的咕咕声混在一起,顺着那束光一起流入Green手中,那是不同于冬日的,明亮的,带着些软绵的温度。
有白色的东西流淌在光中,那些东西不同于雪,它们纷纷扬扬的从周围飞向四处,细密的触感刮过脸侧,Green眯起眼,小心的摘下那片溺在睫毛上的白色,那片羽毛带着光的温度从指尖逃走,顺着窗缝吹进来的风很清新,Green便追着它走向那里,趴在窗台上仰望着那些柔顺的光。
Y还在里屋睡着。
Green偏偏头,眨了眨眼睛。
西街的Rita婶婶说他的眼睛里有星辰,星辰里面是满满的故事,温婉中带着点忧伤的故事。
窗台上的青年微微的勾了嘴角,扶着窗台站起身子。
义肢的足底与鞋子的底部轻轻碰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在某个温暖国度,阳光下的码头,一群年轻人唱起了一首老水手们口口相传的船歌,他们快活的分享着朗姆酒与烤鱼,大声的讨论着圣诞火鸡和磨坊场里漂亮的女工。
他们即将启程去一个遥远的国度,狂欢过后是漫长枯燥的海上生活,借着黄油和酒精,他们正在进行一场狂欢。
混迹在一群水手中的男人端着一杯伏特加一口一口的将酒精送进喉咙,硬朗的五官在阳光下逐渐模糊,来自赤色眼眸的视线穿过了狂欢的人群望向了海面。
隐匿了猖狂,收敛了锋芒,那双往日令无数人感到恐惧的眼眸中,此刻,沉淀下的只有沉静,湖水般,深潭般的沉静。
水花溅越的声音在湿润的空气中传播,在Red的耳朵里化作一些琐碎的呜咽。
距离他离开家的那天,已经有快半年了吧。
Green坐在门前的石椅上,手里抓了把谷子,引的身上身旁落了不少鸟雀,这条路上一向没有什么人经过,那个人选择在这里落户也多半就是为了图个清净。
可是啊,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Y最近的功课做的越来越好,不需要他辅导了,上学也有结伴而行的伙伴了,突然空闲下来的时间让他也稍微的感到了一些失落。
轻轻的拂去指缝间残留的谷物,那些鸟雀在他站起身时整齐的展开翼膀,如同从中央飞溅开的火星一般向两侧飞离。
跨过时空,似乎听见了有人又一次呼喊自己的名字,Green微笑,却不想回头。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Sir?
时光从久远的过去投射而来,恍若昨日。
阳光倾洒在手中,弹跳着跃出几个音符。
Green嗅着那光味道,眯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Green听见了什么声音,从上方的光中,他抬头看向那个爬满花藤的小阳台,曲起一条腿坐在栏杆上的人逆着光,仿佛正在思考,他那身上落着的花瓣仿佛落了Green满视线的纯白。
发觉了注视自己的视线,从阳台跳下的人递给了Green一朵随手摘下的花,随后将他拥入怀中。
那一天,Green听到了Red的心跳。
一只手抚上头顶,那温度,让Green不由得想要落泪。
磨坊主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了,借住在老人家里的Red在看着老人家打扫地窖的时候,在一个木箱里看到了一本字迹歪歪扭扭的日记。
“这个是Nil小时候记录她喜欢的故事的本子,陌生人。”磨坊主小心的捧着泛黄发脆的本子,仔细的抹去封面上的尘土,“Nil小时候,可是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呦——”
Red于是便搬了小凳在石屋外,就这傍晚的余光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讲着他和妻子女儿之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
“陌生人,听了这么多,不来说说你的故事吗?”
“不是你说给我听故事吗。”听故事的人似乎有点不悦,但是逆着最后几丝夕阳,也让人看不清表情。
“不说就不说罢。你看,那些水手明天就要启程了,陌生人,你说他们究竟是要去远方还是归故里呢?”说故事的老人笑了笑,扶着腰站起来,提起了自己的小凳,进屋去了。
Red在屋外凝视着一轮红日,半晌,也提着小凳进到屋去。
屋内石头砌成的壁炉中悬挂着一口坩埚,浓白的汤汁在火苗的舔舐下翻滚着溢出来,溅进下方的炉火中发出噗呲的声响。磨坊主攥着手里的本子,小心的将本子收进抽屉。
“陌生人啊,何必纠结于过去,珍惜住现在的幸福才是关键啊。人老了就爱唠叨,你也别不爱听这糟老头子的瞎话…”
最后一丝光消失在房屋背后,白色的雾气从石屋的烟囱冒出,被一只晚归的鸟搅动了气流。
“陌生人啊,这个地方叫做白石,我们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我们听着老一辈的故事长大,说这里是被祝福过的地方,是一个希望所有人都能安逸幸福的地方,不是老头子我说你,这年代,像你这样闷不做声的年轻人啊,心里可是都憋着事呢…”
Red望着炉火出神,赤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炉火橙光的光芒。
已经好久了。
Green裹紧了衣服推开门,蹲下身子轻轻的摸了摸那只阿拉斯加毛茸茸的脑袋。
这只大型犬不知从何而来,他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开始每天晚上零点准时等在他的烘焙店门口了,一开始,Green会把店里剩下的面包拿给它,再后来,便是每日特意起来切一大块牛肉煮成肉汤端给它来吃了。
他曾经幻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静谧的夜空,宁静的生活,小小的店铺,还有一条可爱的大狗。多幸福,可惜,你不在。
目送着大狗离去,Green轻轻的关上了门。
Sir,告诉你哦,今天啊,出人意料的来了很多客人呢,原以为只会有一些来采购圣诞面包的人来,可是没想到,会有NEMESIS的人特意来这里呢。
…你看…umbrella和Frau还给你带了礼物呢…虽然我不知道袋子里到底是什么,不过包装的很漂亮呢…YOYO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吃芝士红丝绒,731号…啊,应该改口叫ADEM好些,那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脾气呢,喝茶要加那么多糖,我有点担心他的牙齿…NEMESIS的各位都很好,只是FLLFFL没见到你好像有一点难过……我们都过得很好,你那时候喂起来的鸽子也都漂漂亮亮的,圣诞节快到了,我今年给Y织了一条围巾,米色的,带流苏的那种,Y好像很喜欢小雏菊,我明天可以给她在新围巾上织几朵小小的雏菊,不知道她会不会很惊喜呢…说起来啊…Sir…你还记得我给你织的围巾吗…米灰色的那条…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冷不冷,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是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船出海了。
被磨坊主拉去凑热闹的Red在发觉物价有小幅度上涨后就被迫听着各位大妈没完没了的把她们能想到的所有理由说了个遍。
Red头疼脑热的听着,秉承着绅士风度的前指挥官在耳朵长了三层茧子以后才被热情的大妈大婶们特赦出狱,Red闭着眼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了一条被挂在店铺里当做外来货出售的花围巾。
…围巾。
Red愣愣的盯着围巾上的水波纹,心跳突然像是漏了半拍。
Red几乎是痴呆了整整半天,据知情人士磨坊主所说,这个年轻人从码头回来就开始翻腾自己那本来就没多少的行李,然后就一直盯着一条米灰色的毛制品发呆,出神的如同灵魂出窍。
光。
一些合欢树的树叶脱离了树干掉落,触及地面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硬物撞击声,磨坊主的女儿搓了搓自己被海风吹的麻木的胳膊,用脚踩向了那片树叶。
清脆的断裂声。
他听不到。
他能感受到的只是那光。
刺眼的,明亮的,一束光。
他看到那光里站着Green,像个小天使一样正努力的点着义肢向着站在窗台上修雨棚的的自己举起一把白的晶莹的花束。
他收下了那花束,却也在那明亮的纯白间看到了自己——一个沾满鲜血的魔鬼。
他,配不上那样洁白的他。
那一天,他对着Green的善意笑着退了一步。
原来光亮那么刺眼并不是因为光线很足,而是因为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只有那么一束光,射向了自己。
布满云层的天空中,阳光固执的企图挣脱而出,一只雪团一样的小鸟叼着一串透红的果实飞过天幕,翅膀拍打中落下了一根浅灰的茸羽轻缓飘落,飘进了更多的雪色中。
他是灰色的,终究不能融入那片纯白。
一夜未眠。
走上海滩的Red让自己的脚带着自己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清楚到底思考了多少。
萤火,一丛一丛的光点。
他抬起头。
光。
不明显,却足以照亮前方的路。
他向着那些萤火伸出手,微弱的莹绿色倒映在他的眼中,渐渐隐入黑暗留下他站在原地任由狂风从身侧流过,又被那风吹开了眼前的雾气。
伸出的手继续向前探去,触碰到的某种平面彼方同样伸出一只手,与他指尖相互点触在一起。萤火再次飞起了,铺天盖地的光不再黯淡,他便被那些光包裹住,如同深陷海洋的溺水者般张开口,吐出的气泡飘向高空,破裂出无人倾听到的只言片语。
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从一两只到几乎震耳,无数飞羽自天空落下,他在海洋深处仰起头,却被一片羽毛遮住了视线。
天要亮了。
他离开了。
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留下了明显多于住宿几倍的费用,还有一张写着“谢谢”的便条。
他要回家。
最好能够赶上今年的最后一天的零点。
缺少了一个人的圣诞节总是有些遗憾。
虽然Y在看到新围巾上细密的绣花针脚时表现出了相当的欢喜,却仍然不能阻挡她看向那个空凳子时眼神中的思念。
晚上23:57分,刷着盘子琢磨着要不要给那只大狗切半只火鸡的Green听到了门口细微的声响,心里想着还没有准备好食物的Green在走向门口的时候还在思考着要不要让那只大狗进屋来住上两天。
“我回来了。”
那个人这样说着。
他原本以为打开门时会走进来一条毛茸茸的狗蹭他的裤腿,而现在,他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门口对他说“我回来了”。
整点的钟声。
零点的钟声。
新的一天的开始。
新的一年的开始。
企图蹭吃的大狗瞪着两只眼睛在门外看着两个人拥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发现了阿拉斯加的Green退开一步,擦了擦由于激动而流出的眼泪,指着那团毛茸茸的生物:“…可…可以养它吗,sir?”
“可以。”
“那…它叫什么呢?”
“白石。”
我曾经从海洋深处努力的仰望到了天空,却被一片羽毛遮挡了视线。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求奢华,不求完美,安逸足矣。
下雪了。
晶莹的颗粒在灯光下打着旋下落,折射出迷人的色泽。
雪片悄无声息的下落,盖过了嘈杂的电流声,盖过了迷途的脚步,也盖过了那片浅灰色的羽毛。
阳光终是挣脱了云层倾泻而下,爬过了树林,爬上了新年树杈带雪的枝头。
第一次发现小鸟的树下遗落了一支白色的花,弯腰拾起,用手小心的抚了抚花瓣,也将那一抹浅浅的污点悄然的抹去了踪迹。
Happy new yea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