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汶河畔边抬眼望尽,净是大片大片的麦子地。祖父经常带我到麦子地里溜腿,那时的小麦子才没到我的脚踝,顽皮的我就会挣脱祖父的手,从麦地这头飞奔到那头,竟能听到散步时听不到的风声,悠长的风声,像光滑的绸子一样,在春天的麦地上飘拂……
我家东头有一条泥巴小路,那条小路很是清幽,路旁有三两棵桑椹树,树身经常缠绕着几株牵牛花,我每次从那儿路过,总会采一朵吹“喇叭”,或是没有开放的就用力把它吹开。穿过泥巴小路,就是我家的麦地。清明节前后,我总会拿上心爱的风筝,嚷着祖父陪我到那块麦地里放风筝。
风筝是祖父带我去邻村赶集买的,菱形的,上面画着一匹马,还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祖父蹲在麦地边上的大杨树低下抽烟袋,不时的看到一抹抹青蓝色的烟雾消散在视线里。我就在麦地里放风筝,看它越飞越高,偶尔一只鸽子从旁飞过却又掉头往别的方向飞走了……我昂着头,看清淡的阳光把风筝的影子投下来,直投在麦地上,暖风一吹,那影子就浮动在麦叶上,跟着麦浪虚虚幻幻地晃动着……一直晃动成最美的回忆。
五月里,热浪把麦子滚成了金黄。父亲和母亲就会拿上镰刀戴上斗笠去割麦。我就穿梭在齐腰的麦田里,有时候会惊喜的发现小灰雀的窝,遗憾的是并没有小灰雀的影子。如果看到有好看的鸟落在麦地里,我就会匍匐着身子慢慢靠近。当然,我从来没有抓住过一只鸟雀,每一次都是看那鸟雀惊动着飞走,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儿……可那美丽的羽翼却丰满了我的童年。
村子东头有一块空地,那是我们村的麦场地。每家每户割完的麦子都会运到这个地方,用一个专门的机器把麦粒收出来,麦秸就堆成一个个麦秸垛。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会绕着一个个麦秸垛跑来跑去捉迷藏、玩游戏,累了就找一个草垛躺一躺,直到星星出现在东边的天空,我们才从麦场地回家。正是夏季里,路边的白杨树叶子在耳边窸窸窣窣的响,风并不大,但叶子还是窸窸窣窣地响着,渲染着夏夜的热闹。几只知了躲在晃动的枝梢上,瞪眼看着一颗颗星星慢慢挂满天空……未几,纯净的月光就会洒在麦垛上,仿佛泛着微微金光……
……
或许那些曾经都已然成为过往,我也总会不由得借助脑袋里残存的意象去拼接我六七岁时的生命情态,联结最多的就是汶河畔边生养我的那片土地以及那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存在和场景。虽然,周围的一切都在时间的流里消逝,但无论如何变迁,这一切所带给我的回忆却愈加鲜活,让我总能在繁杂的长大的世界里得到一份清净和安然,就像是一盏一盏的灯,伴生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