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美洲的不发达,是他人发达的结果。我们拉美人之所以穷,正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富饶的;自然界给予的得天独厚的地方,是历史诅咒的地方。”
——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
“...掉下...没想到...”
黑犀牛在意识朦胧中听到了什么,但又只有一片哝哝声。
“....摩托.....办法.....他...”
这感觉就像在水下听着岸上的对话。
红嘴牛椋鸟扑腾在半空,正和对面的人类急切地说着什么。这个高个子人类站在厚大的植物叶片前,眼眉清晰,法令纹很深,古铜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发亮,显的有些苍老。此时,他耷拉着手,翘着一边嘴看着牛椋鸟,在他明显胡乱打理的长发顶部,有几撮走型竖起来的头发。
黑犀牛的腹部传来一阵生疼。恢复意识后,他立马听到了牛椋鸟辩解的声音。“我们也不是故意这样的,这是不可抗力。好比站在树下被果子砸中,这是没办法的事,果子自己也不想砸到人。”
听他说完后,对面这个人一言不发,径直来到黑犀牛身边检查着什么。顺着他的动作,黑犀牛发现自己正侧倚在一棵树下,而紧挨着旁边是一辆坏掉的摩托。这辆颇具哈雷风格的陈旧摩托已是满目疮痍,把手完全断裂,大灯也被撞碎,新鲜的尘土在银灰色的车身上格外光滑,不时往下滑。车外壳砸出了一个凹坑,前轮更是惨不忍睹。
牛椋鸟又看了一眼支离破碎的摩托车,和刚刚醒来不知所措的黑犀牛,语气更加显得无奈:“你看,这大个儿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事真的不怪我们,您也消消气吧。”“这下可好,计划要延期了。”出乎他俩意料的是,这个人居然立刻接受了现实。他站直了腰叹了口气,没有抱怨,嘴角一沉。随后,他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黑犀牛,没有看一眼坏掉的车,就大步离开了。
红嘴牛椋鸟镇定地飞到他面前,主动和黑犀牛搭话。“ 你摔的可真够惨的。还好我刚刚看了一圈,都是些皮外小伤。”“你哪来那么多理由。”黑犀牛瞪着牛椋鸟,尽力削去眼中的责备,使这一瞪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可爱,“是我压坏别人的车的,我得去好好认错。”他望了一眼男人离去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影。
“天哪,你领领情好不!我刚刚好不容易才‘消解’了他的怒气,把他打发走,你这一道歉万一人家顺势找我们麻烦怎么办?”他说完,黑犀牛立马记起了坠落的事情,大声问道:“就像你‘消解’你吓得我掉下悬崖这件事一样?”
在两秒的沉默对视中,黑犀牛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不安和内疚。嘴上再怎么逞强,把他拉到矛盾面前,他就立马老实下来,至少证明他心眼不坏—黑犀牛立刻就摸到了这只鸟的心理脉络。他觉得,埋怨也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变,于是从鼻子里轻而长地呼出一口气,表示他没有生气。
红嘴牛椋鸟理解了这一点,在心中暗想:记仇和报仇是两码事。还好,他好像也想让这一篇翻过去。“嘿,大个儿,”没有了圆腔滑调,他的声音显得很小,语气仿佛在试探,“我们搭个伴?你瞧,我初来乍到,不太敢去找别的动物,正好你也需要我这个天生搭档来除虫或者指路。”黑犀牛其实早已不计较,正等着看牛椋鸟什么时候能坦诚地邀请他。听罢,他挺了挺背,以示同意牛椋鸟同行。
黑犀牛和牛椋鸟现在才发现,他们此时正站在热带雨林边界的位置。身后的雨林绿树繁多,染上暮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闪耀着,如同橙黄的繁星;前方的植被则明显稀疏一些,从其间可看出远方天空的灰白。
二人没有办法,只能一同往丛林之外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晚。棉花般白云的边角逐渐染上了橙黄,与慢慢退场的蓝天交相辉映。前方的小镇坐落于背靠丘陵的三岔口,密集的房屋从矮丘一直蔓延到大地,像是谁把一条淡黄色的丝巾半掩在山坡上。
飞在高处探路的牛椋鸟看到,这里众星拱月的格局非常明显。所有的小街道汇聚在山脚下的一处小广场,它紧挨着一座黄砖高墙,双塔红瓦,中间有印花圆窗的教堂。只有广场边有一些商店,周边的小街道里尽是居民的住所。高矮参差的民居无一高过四层,外墙被刷的五颜六色,铁制防盗网看上去好像在步步挤压本就拥挤的街道。
广场上,几个年轻人穿着有羽毛般装饰物的鲜艳服装,正在大声欢笑,不时跳着弧度明显的扫步。夕阳浸透了教堂的每一扇窗、晾着衣物的屋顶、商贩的货物摊和地上的收音机......安静但不冷清的小镇一片祥和。
“这有点难,”牛椋鸟一边娴熟地停回黑犀牛的背上,一边对他说,“这个镇子虽小,但好歹也住着几百人,光靠眼睛很难找到他。还是考虑眼前的问题吧,天色太晚了,我们是不是该....”
“别动!这边来!”
“过来!快点!”
话音未落,从土路上快速走来四个人。三个人非常年轻,一人领头不时地回望,另两人正推搡着那个走在中间的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他的腿脚还算利索,白发虽有但也寥寥无几。这三人穿着很普通的T恤牛仔裤,在长相上和老者有很大区别—他们的肤色更白,脸部的轮廓也更明显。
“年轻人,别冲动。”老者放下被强迫举在头上呈交叉状的双手,对领头的人说道。“冲动?你说什么,臭老头?”好像知道一场斗殴—也许是单方面欺凌—即将上演,后面两个年轻人松开了他,任由他和前面的年轻人对峙。黑犀牛这回看见他的脸了,是那个被自己砸坏摩托车的男人!
“别惹事。”老者仿佛根本不怕这帮年轻气盛的人,缓缓把右手插进微微隆起的口袋里,“你们喝多了,老老实实回家吧。”
“口袋里是什么?钱包?拿出来!”年轻人根本不理这番规劝,而是死死盯着老者的口袋,走到老者身后。
“我让你拿...”
“胡安,当心!”
在这个叫胡安的年轻人打算抢老者的口袋时,他听到同伴的喊叫,回头看到一头犀牛正径直地冲了过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两秒,然后快速闪开。黑犀牛刹住了车,把老者挡在身后,朝着这帮年轻人不断地踩蹄子表示威胁,以至于尘土弥漫。几个年轻人估计从来没见过真的犀牛,在看到蹄子踩地的下一秒便落荒而逃。
在他们逃走后,黑犀牛转过了头,看着惊讶的老者和迟一步飞来的牛椋鸟。后者倒是先说话了:“我的天,你就这么傻乎乎地冲过去了!不要命了吗?还好他们没武器!”黑犀牛喘着气,摇头示意牛椋鸟别提了。一直说不出话的老者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全身上下唯一紧绷的、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放松了下来。
“世界真小啊,又遇见你们了。” 老者微笑了起来,仿佛压根没有对摩托车的事情耿耿于怀。
“对不起,把你的车压坏了,让你只能用脚走。”
“这倒没什么,”老者饶有兴趣地看着黑犀牛和返回他背上的牛椋鸟,“不过,这里不太方便聊天。天快黑了,走吧,跟我来。”
他们在野外的帐篷里过夜。帐篷还挺大,由铁丝和厚厚的布料构成,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老者拿来一个不大的电气灯,放在铺好的薄毯子上,旁边还有个简单的小炉子,烧好的一小壶水正在上面冒着剩下的热气。
食物也很简单管饱—玉米做的厚皮馅饼包裹着牛肉馅,冒出诱人的香气。牛椋鸟一定是白天飞累了,此时正在地上歪着头打盹。
“我叫印迪。”一切准备妥当后,自报家门的老者从随身腰包里拿出装着碎叶片的小圆杯,将开水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也知道你在寻找什么。”“而且你能和我俩正常交流。”黑犀牛接上话,“阁下应该不是普通人。”
印迪没有回答,笑着轻轻搅了搅吸管,试了试茶水。黑犀牛从未见过这种喝茶方式。“这叫马黛茶。”印迪一眼就猜破了黑犀牛的好奇,“比起咖啡和酒,它更能让我安定。”
“那帮人就是为了抢你的这些茶?”
“噢不,他们不喝这个。是运气。”印迪的话让黑犀牛似懂非懂,“那个小镇容不下我......事实上,这里很多地方都容不下我。一旦到了这些地方,我连喝凉水都塞牙。你敢信我买个晚饭路过酒吧就被人抢了么?我就多看了那些孩子们一眼。”
印迪又把手放进右口袋摩挲着什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在森林里标记了很多这样的露营点,到哪儿都有落脚地。”
“那你的家在哪?”
“家。”印迪犹豫了一会儿,“你说什么是家?”
“有亲人,有爱的地方。我就是从草原的家里出来旅行的,虽然日子不多,但好像走了很远。”
“对一草一木来说,回到雨林,就是回到了家。”印迪喃喃自语地看向电气灯火,将设问轻轻抛给了黑犀牛,“可对于雨林来说,家又在哪里呢。”
黑犀牛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印迪看了看黑犀牛,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别理我,胡言乱语罢了。犀牛,如果你是来旅行的,明天和我一起去北边见个朋友吧,你绝不会后悔的。要来点儿马黛茶吗?来,我教你怎么喝。”
他们一大早就进入了雨林,如今已行至深处。这里大概已经接近雨林的核心区,土路早已被无数树叶掩埋,茂盛过度的树木仿佛纷纷弯腰,将绿色的手臂伸向水塘湖泊。奇形怪状、千姿百态的植被叶片似细针、似布条、似扁舟包围着黑犀牛一行,红蓝黄三色的金刚鹦鹉停在一处枝干上,歪着头打量他们。
另一边,光怪陆离的小小彩色在林叶间闪动,黑犀牛得留心仔细观察,才能看清那些箭毒蛙。参天的巴西栗树不见顶端,树干无比粗壮,仿佛坚不可摧。印迪好像对这些擎天之树很有感情,只要手能够到,必定会去抚摸一下它们光滑而灰白的树干。 “他们是我父亲忠实的卫士。”当黑犀牛问他这么做的原因时,他在前面头也没回地回答道,“镇子上的人,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也不相信。是他们在星星、月亮和大地之间,撑起了人世。前面有块小空场,咱们可以喝口水。” “你父亲?”自他们早上进入雨林后,牛椋鸟开口了。之前,他一直停在黑犀牛背上,黑犀牛感觉他的爪子比平时抓得更紧,更牢固。或许是这遮蔽天空的绿色海洋让他很不适应,有点紧张吧?
牛椋鸟接着对已经坐在地上歇息的印迪问道,“难道是这片雨林的老国王什么的吗?现在还有那样的原始部落?”黑犀牛注意到印迪两鬓清晰的白发,也期待着他回答这个问题,同时也对牛椋鸟刹不住车的问话方式摇了摇头。 印迪听罢摇了摇头,又将右手伸进了口袋。好像今天一整天,印迪都保持着右手插进衣服口袋,并轻轻摩挲的样子,即使是在林间穿行也是。“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不知为何,黑犀牛突然从他嘴角读出一丝保持神秘的满足感,“再过大概一刻钟,我们就能走到了。到那边后,我会把我的故事说给你们听。”
吊胃口是一件令人十分焦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再说话,牛椋鸟在背脊上不停地调整站姿,以消解不安与焦灼;黑犀牛则看着印迪硕壮的背影和黝黑健康的肌肤,展开对他身份的无尽想象。 他是谁呢?一切都进展的太快,从莫名其妙醒过来开始才过去寥寥数日,真正接触印迪也只不过才第二天。黑犀牛一边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边尝试在脑中归纳着这个男人的特点。
“首先,轻视财产。我砸坏了他的摩托车,他居然忘得比我还快。 接下来,包容且冷静?他根本没有显露过任何惊讶与慌张,即使被人围攻也是。这大概也源于他给我的那种无所不知的感觉。还有最重要的,他好像有点儿喜欢神秘感?但我不确定他是对任何人都这样,还是难得有机会戏弄一下两个异乡人。”
与在小镇里不同,前方的印迪在热带雨林编织的迷宫里步伐娴熟,甚至轻快洒脱。离开了小镇的教堂、喇叭与舞动年轻人的热闹,印迪反而更加自在,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万般疑惑下,有一点和犀牛可以确定:他们越接近印迪所说的地方,这种神秘感就越强烈。这层神秘不是树后掩藏的小兽,也不是水下低语的鱼儿—它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感,仿佛自己在浓雾里迷路,而没有注意到身后庞然巨人的尾随注视。
他的右手老是在口袋里抚摸着什么?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朋友是何方神圣,怎么会相约在这样的雨林深处见面?他那种喝茶方式到底是哪里的传统? 看来只有先跟着他,才能知道真相。
当他们拨开叶片,走到一处开阔地时,黑犀牛吓了一跳,牛椋鸟直接惊得准备起飞逃走。三只体型健硕的美洲豹仿佛在等待着他们,齐刷刷地向他俩投去期待的目光—可能这目光过于热烈,在他俩看来十分吓人。
“嘿,嘿,嘿!”印迪忍着笑意对黑犀牛和牛椋鸟喊道,“别怕,这就是我的朋友们。卡伊,这是我的两个旅伴。”“能被您称作朋友是我的荣幸。”站在最前面的美洲豹开口说话了,随后朝黑犀牛和牛椋鸟微微颔首表示礼貌。从庄重的语速和语气来看,他年事已高,且对印迪毕恭毕敬。印迪没有接话,仿佛想避开“尊敬”这个多余的环节:“孩子们在哪儿呢?”
卡伊身后的美洲豹缓缓让开,两只可爱的小豹子闭着眼睛躺在树叶堆里。从又短又少的毛发可以看出,这两个孩子刚出生不久。可是他们好像很没力气,一直在树叶堆上缓缓蠕动,也没有任何叫声。母亲躺在他俩身旁一直看着他们,脸颊的胡须因为发愁而耷拉下来。“感谢您回应我们,求求您带走孩子们身上的虚弱吧。”这只叫卡伊的豹子难过地向印迪说道,“这片雨林的豹子只有我们在场的几位了,孩子是我们仅存的希望。
印迪没有回答,深呼吸了一口,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要开始什么仪式。牛椋鸟终于从惊讶中稍稍缓了过来,悄悄耳语黑犀牛:“难道他还会魔法不成?”
“我想你说的没错。”黑犀牛像生怕错过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印迪。
他话音刚落,印迪将上衣右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黑犀牛终于看到了,那是一尊精巧的人形小石像。与当代人类不同的是,这雕像的双眼是正圆形,嘴巴也是双层圆形,鼻子方正,脸的四周有羽毛一样的装饰物,整个脸庞竟然是矩形的。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这尊雕像现身后立刻浮在空中。霎时间,仿佛整个雨林都感应到了什么,美洲豹们纷纷恭敬地垂首,树上的鸟儿暂时不再飞翔,落在树枝上也低下了头,水塘犹如结冰般没有一丝波纹,茂盛的树木小心翼翼地发出“沙沙”的低语。黑犀牛有一瞬间觉得,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再赶路,而同样朝这尊雕像低下了头。
随后,印迪对着两个幼崽开始说些什么,但黑犀牛一句都无法听懂。与此同时,头顶的树海有意识般地让出一个缺口,灼眼的阳光顿时朝着他们倾洒下来,发出万丈光芒。
再睁眼时,他们已不在雨林里。和煦的暖光笼罩着周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景象,黑犀牛和印迪悬浮在空中,脚底踩出水波般的纹路。“嘿,”黑犀牛确认自己不会掉下去后,问了问明显在背上发抖的牛椋鸟,“你还好吗?”“暂时别和我说话,我有点......别晃身子!”牛椋鸟有些语无伦次,但双脚仍紧紧抓着黑犀牛的背。
他们这时才注意到,印迪和那尊浮在半空中的小雕像仍在原来的位置。印迪转过身,调皮又享受地看着他俩:“哎呀,不小心把你们带到这儿了。”
“这是......哪儿?”牛椋鸟的声音有点发抖。
“哈南。”印迪的样子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他的手脚都呈现出如同岩浆的金色,“我跟你们提过,忘了吗?星星、月亮和我都住在这儿。”
“星星、月亮、还有太阳。”黑犀牛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太阳!”
黑犀牛在铺天盖地的信息和疑问中,选择先微微低头以示尊敬。“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在镇子上勇敢的解救。”印迪朝黑犀牛说,“我在那边尽一切努力和现代文明保持和平,尽管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信徒了。”
说罢,就像补充解释一样,黑犀牛的脑中突然被印迪的声音和他给予的画面占据了。在走马灯一样的瞬间里,有热带雨林,有像印迪一样肤色的土著人,有马嘶人吼的战争,有教堂、舞蹈和现代城市......
“父亲将这人间赐予我掌管。过去,我的子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繁荣一时,却被外人蒙骗,改变了自己的习性、信仰和一切。如今,我的信徒已寥寥无几,我也只能化作人形,默默地保护仍然信奉我的雨林子民们。”最后一幅画面定格的时候,黑犀牛看到了印迪在镇子上的教堂边,边喝那种马黛茶边匆匆行路的影像。
“但是,化为人类久了之后,我有了新的感受。保护这个人间、这片雨林,起先是我单纯背负的职责,但慢慢地,在奔波中,我也对它有了真挚的感情。”印迪看了眼黑犀牛和牛椋鸟,话锋回到了现在的状况,“卡伊孩子们的事情也办完了,我可以送你们回去,但我不能保证空间和时间。不过这对你们旅行者来说也无所谓吧?”
牛椋鸟听罢有点疑惑:“就是说我们会去到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地方?”
“没事的,”黑犀牛接上他的话,“只要不用再从天而降压坏谁的车就行。”
印迪哈哈大笑起来,整个空间的光芒仿佛变得更加眩目。“那就这样吧,这场奇遇也该画上句号了。闭上眼睛,我送你们一程。”
“还能再见到你吗?”黑犀牛在闭眼前问道。
“只要没有遗忘,你还会和‘印迪’重逢的,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模样。到那时,再让他请你喝杯马黛茶。”周围的光芒越来越强,黑犀牛视网膜的黑色,逐渐被金黄色和彩圈侵袭—
“没错,只要你没有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