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卖命地嘶叫着,仿佛知道自己活不了几个月,不惜惹人厌烦也要让人记住它的存在。杨树无精打采地呆立在路旁,几日前的雨水还没有被蒸干,泥泞的土路让人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没人愿意顶着足以把人烤熟的太阳在大街上乱晃。好吧,我错了,这里有一个另类。
蓬头垢面,身上的“黑衣”惹的苍蝇兴奋地嗡嗡乱叫,她背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步一个泥印地慢慢走着,她不怕自己摔倒,只怕摔到孩子。背上的孩子藏在破烂斗篷里,隐隐可以看到他的脸。也许没人愿意看到,那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残酷的现实令他本该无忧无虑地眉宇间布满了凝重。更让人心惊的是,那张脸似乎被什么啃食过,皮肉向外翻斥着,嫩红的血肉被泥土覆盖,是怪异的深红色。没有长痂,也许根本不会长。
“妈,别再走了,你会累坏的。”孩子带着哭腔,挣扎着要停下,藏在斗篷里的手臂不时露出来,暗红色的血肉淘气的把皮肤反了进去,若是有人看到应该会吐吧。
“快到了,这里的医生肯定会治好你的病的,零儿乖,安静下来。”女人虚弱的声音就像秋天枯黄的树叶,随时可能坠落。她们一家为了给孩子治好这怪病,倾尽全家财力,最后落得卖房卖地,但是孩子的病仍然没有丝毫好转,孩子的父亲实在承受不住压力,与女人有了分歧。他决定让这孩子自生自灭,毕竟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女人听到这话,没有丝毫犹豫,断然离开了男人。
她什么工作都做,有一点钱就去给孩子看病,钱不够了她会去卖血,当然她不会傻到卖的自己动不了,自己没了生存能力,孩子肯定会死的。孩子,是她生存的动力。这个世界也是有好人的,很多慈善机构帮她,但是孩子的病情依然不减起色。慈善机构不是傻瓜,花费近千万的金钱仍然救不回那孩子,他们放弃了,因为还有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劝女人,放弃吧,这个孩子,留不下的。
那是自己活着的唯一动力啊,没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女人心里想道。泪早已流干,寻医是她的生活,以及目的。
女人脚下一滑,顿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本就脏乱的衣服更脏了几分。
“零儿,你没事吧?”她慌乱地把孩子抱起来,看着那没有人样的嫩脸,心中又是一痛。
“没事,妈,我们歇会吧。”孩子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很痛,没了皮肤的保护,血肉脆弱的难以想象,但是他不想母亲担心。在他眼里,母亲又何尝不是他生存下去的动力呢。
女人坐在泥土里,把孩子抱在腿上,她太累了,没了丝毫行动的能力。
“等你病好后,我带你去吃糖葫芦,真不知道你怎么爱吃那玩意的。”女人肮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想到孩子第一次吃糖葫芦的事了吧。
“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的。”孩子微笑着回道,外翻的血肉让那笑,看着有些诡异。
“嗯,把你的病治好,我带你吃个够。”女人憧憬着那个未来,脸上是幸福的笑。他的病好了后我去赚些钱,送他上学,他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到时候找份好工作......那时候,日子,会好过些吧,到时候那个可恨的男人会后悔死吧。天怎么黑了呢?好累,好想睡觉......
“妈,你怎么了?”
“妈,你醒醒啊。”
“妈......”
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响彻这条泥泞的街道。
“我没事......”女人艰难的睁开眼,看着满是泪痕的孩子,微微一笑,如果没有残酷的现实刻上去的痕迹,她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吧。她很想睡,但是孩子的病还没好,她硬生生的把那困意赶跑。
“我们走吧,医生家就在前面。”女人艰难地站起身来,把孩子背上,继续向前走去。
孩子很听话,不乱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乱动的话只会给母亲带来更大的压力。
知了仍然不知死活的叫着,那是一间小巧的房屋,不足三平米,黑色的木门上写着“济世救人”四个大字,从那苍劲的笔法来看,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很擅长书法。女人虽然不懂书法,但是看着那几个漂亮的大字,心中的期望更大了几分。
“咚、咚、咚”三声轻轻地敲门声响起,过了半晌,门缓缓地开了一道缝隙。屋里的人一看到女人的模样,眉头一皱,又要将门关上。女人反应很快,在那人要关门的一刻把手指伸进了门缝,那人果然没有再关门。
“先生......”女人刚要开口,那人打断女人的话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票,大约三十左右,塞到女人怀里。又要关门。
女人依旧拦着。
那人眉头一皱:“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礼,给你这些还不够吗?”他认为女人是来讨饭的。
“先生,请给我孩子看看病吧,我这有钱......”女人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掏出几张脏兮兮的百元大钞。
那人眼前一亮,让开路,让女人走了进去。
里面简简单单地一张单人床,一个木桌,甚至连个椅子都没有。
女人恭敬的看着医生,她把孩子轻轻地放在床上。
医生看了一眼孩子,心中不免一惊,他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但是这种病,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狰狞的血肉让人看着脊椎发凉。随后,他压制下心中的不适,脑筋转了起来:“来看这样的怪病,估计这女人手里有些钱吧。”半晌之后,似乎下了一个决定。
“你们在这等等,我待会就回来。”医生皱眉说道。
女人看着医生凝重的表情,心中不免吃紧,她怕这医生对这病也没办法。这是她找过的近千名医生了,并且她找过的都是名震四里八乡的名医。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医生一只手藏在背后,缓缓地走向女人。
“医生,他的病有办法治吗?”女人焦急的站了起来。
“有啊。”医生微笑着说道。
“真的吗?求求你救救他把,你要多少钱,我这都有。”女人嘭的一声给医生跪下。
医生心中一震,本想抽出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此时犹豫了一下。随即他咬咬牙,有了这些钱,她的女儿就能从那个王八蛋手里脱身了,想道这,他不再犹豫,猛地抽出背后藏着的那只手。
“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将树上喧闹的知了吓呆了,它们忘了叫。“哐啷”一声金属落地的重音想起,那是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医生略一失神,赶忙翻腾那女人的全身,片刻之后一沓大约一万元的钞票被他翻了出来。医生抓起钞票夺门而出。
孩子跪在母亲面前,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打湿母亲那张泥泞的脸。
女人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零儿,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活......”话戛然而止。
孩子地哭声随着母亲渐渐消逝的生命停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斗篷随着重力,从他身上脱落而下,理智早已失去,原本翻斥着的血肉竟然在一瞬间恢复原状,他双目通红,脏乱的长发无风而动,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
“快了,快了,再走几步,再有几步女儿就能脱离苦海了。”医生心中有些兴奋,他曾经因迷恋赌博中了别人的诡计,把自己的女儿输了进去,于是他拼命挣钱为女儿赎身,好在他有一手医术,但是需要的钱足足要三十万,三年了,三年来他拼命地工作,勉勉强强攒够二十九万,就差一万啊。没人会在乎一个乞丐的生死,他不知道那乞丐有多少钱,但是多一些是一些,不是吗?没想到的是那乞丐居然有一万,这令他兴奋了半天,今天,今天就能把女儿赎出来了。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呢。
他兴奋地跑着,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好像一盆冰水浇在头顶,寒意从脊椎遍及全身。他感觉后面似乎有一只野兽在盯着他。
猛地回头,原本紧绷的神经不由得一松,那是个孩子,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没有丝毫伤口。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血的颜色。狠狠地盯着自己。
就算他再狠又怎么样,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又不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刚要继续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孩子,怎么这么眼熟......”拼命地想那孩子的来历。
“是那女人的孩子?不对,不对,那孩子得了怪病,身上伤口多的吓人......”医生依旧在思考,那孩子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胸口突然一痛,医生吃惊的看着进入自己胸口的那只幼小的胳膊。又是一痛,他看到自己的心脏被挖了出来,由于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在意识消失前,他看到了自己的心脏,被那孩子一口口吞下,他轻笑着,诡异的血液布满嘴角。
“嘭”医生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血染红了周围的泥土。
周围的景物突然一黑,那孩子也摔倒在地。
知了依旧不要命的嘶吼着,另一条街道传来小贩卖糖葫芦的声音。
“你的病好了后,我带你去吃糖葫芦,让你吃个够。”
“你吃吧,我不饿。”
“身上还痛吗?要不我们歇会吧。”
“你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