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一般来说，晶体管需要一个灵魂进程才能运作。但幸运的是，我们成功找到了替代品。”

——摘自格兰特笔记，2.24

命运，有时竟能在一瞬间改变。犹如寂夜中的一道闪电，深深震撼着每个目睹到它的人。当时，我就站在它的前面，看着一切开始、落幕，直到完全无法挽回。这一刻如此漫长，有时，我恍惚到认为自己绝于人世，但下一刻，所有的感官又会开始向我传递来自这个世界的信息。就向卡在一堵墙里，一堵现实与意念的墙里。将我重新拉回现实的，是一个声音。

“哎，红玲，我们这样可逃不出去。”

我认得这个声音。

“来，拉我一把。”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旧在这条巷子里。熟悉的夜空，熟悉的景色。我在巷口的一堵墙下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向前，伸出手。

还不是现在。我停住脚步，转身背对巷口，用阴影藏住自己的面孔，缓缓脱下耀眼的金色长袍，甩手丢在小巷深处。我重新来到巷口，捡起地上的黑色风衣。风衣背后的金色三角图案依旧鲜亮，宛若流光。现在，面对墙，深吸一口，伸手握住剑柄，向外拉。

“嘿，又见面了。”

出乎意料的重量。剑尖猛地砸到地上，碰出火花。这把大剑——晶体管，看上去像一个大型的电脑主板，中间的红黑色同心圆象一只眼睛。

 “不论如何，勉强算是吧。”

我沿街道走着，剑尖拖在地上，划出像电流一样的痕迹，又转瞬即逝。

“呸，他们早就找到你了。他们想带你回去。”

大街上空无一人，即使是在深夜也太过反常了。但我并不在乎。突然，道路上凭空升起一排进程柱，阻断了道路。我恼怒地挥出晶体管，将它们一一摧毁。白色的进程柱重新向下塌缩变回地面。路边的进程机器人看上去对此十分不满，它们转过身开始攻击我手中的晶体管。我以更加强大的攻击作为回应。

我敲碎了最后一个进程机器人。

“漂亮。”

我看向周围的建筑，之前被进程柱遮挡的部分渐渐显现。我这才认出现在的位置。

“无名小巷，港口东边……我大概知道我们在哪了。”

我沉默地走着。接下来是更多的进程柱，更多的机器人。

更多的摧毁。

卡梅拉塔并没有声明要对云堤城街道进行调整，进程柱却生成在街道上；那些本是用于维护的进程机器人，数目也远远多于以往，并开始具有攻击性。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思考问题上，因为我要找的那个人将给我答案。

我拖着晶体管，走过一座桥。

“嘿，往上看。”

“看这个世界。我们在市区边上，还有一百个街区要走。”

这座桥被特意建的很高，以便行人能在此驻足观赏。在桥上看这座城市的感觉十分奇怪，就像是，看着一块电路板。在深蓝的人造夜空下，一串串路灯勾勒出街道，犹如电流在硅晶体上闪烁。

“空剧场就在那边。还是太近了，我们要离它越远越好。”

这依然是我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建筑。只是因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角度。街道上依然看不到任何一个身影。我究竟错过了什么？果然，桥这边的街道上也生成出进程。这些进程柱分布凌乱，完全不像是出自人为之手。街道两边，那些进程机器人正在用他们的光线删除建筑。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我举起晶体管，射出一束能量。那声音浑厚激昂，像是一首歌的高潮。进程机器人转过身向我靠近。我将晶体管剑刃向下，用力插入地面，拍出一个沉重的低音将它们彻底粉碎。在战斗中有一些光线扫中了晶体管，但似乎并无大碍。

“滚开。”

最终，我在街道的角落里发现了梅乐斯，出名的喜剧演员。但现在，她倒在地上，一半的身体已经回归为进程的一部分。

“嘿，你还好吗？”

短暂的停顿。

“我明白了。好的。”

“她说，她可以帮上忙。”

晶体管由尖端开始，发出流动的光点，注入剑身的眼睛里。一个新的程序。

我继续前进。十字路口边的OVC终端依然亮着屏幕。我打开它，想看看是否能从中得到解答。我失望了。

最近的更新，是一个天气投票：

你希望明天的云堤城有什么天气呢？

——温暖、晴朗、微风

——温暖、多云

我选择了第一个。都无所谓了。

“下雨甚至都不在选项里。”

“要是下雨就好啦，还能冲掉你的踪迹。”

老实说，过去我总是讨厌下雨——不过那至少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用进程建造的云堤市几乎很难再有雨天这样的“负面天气”。远处，城市混乱的迹象越发明显，杂乱的进程柱已经成为一堵厚厚的墙，整条街道完全无法通过。我将晶体管的剑尖向外甩，一些爆炸物噼里啪啦地从晶体管中掉出，就像一串欢乐的笑声。进程柱很快被摧毁了一大片，其后的街道上向我走来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进程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是一种非常少见的警用型号——机械姬。她被设计用于维护城市安全，阻止小规模暴力。和之前的维护机器人相比，她有更加高大的身形，更多的激光武器呈扇形在背后展开。她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我来不及多想，机械姬已经转过身开始攻击晶体管。我举起晶体管，快速射出几段高音。但她在被第一段能量击中后就立刻消散，在街道的另一面重新组织起自己的进程，使得之后的攻击全部落空。我大为惊骇，快速靠在最近的进程柱背后来阻挡她的激光，并等待晶体管重新充能。幸好有梅乐斯的帮助，在充能后我只要快速甩出晶体管就能让爆炸球布满整个街道。机械姬的瞬移变得毫无用处，她的外壳很快就被炸得四分五裂，露出内部的核心。我抬起手，将核心中的进程摧毁。

“好极了。啊，那边的广场上……那是你。”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左边的广场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一位红色头发的女性仰头沉醉在金色音符的海洋中。我靠近她，用指尖在海报上细细触探。

“对不起，红玲……他们夺去了你的声音。我没能阻止他们。好吧，我们也不是没能从他们那里夺回些东西。”

“好了，我们出发吧。”

她和音符在一起——是那么完美。

“别管了，还是走吧。”

我将整个手掌贴在海报上。

“还是——算了……”

最终，我还是离开了那张海报。

“好的，小路朝东，往那走。”“我大概知道可以在哪搭个车。”

小路似乎受到进程柱的影响会小一些。我正暗自庆幸，前方又出现了一个进程化的身体。“嘿，莫伊尔先生，是你吗？”

“没错是他，但我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他说话总是这么快。”晶体管又增加了一段新的程序。希望这是最后一个。

这条小路竟然是高速路的一个分支。高速路感应到我的到来，自动升起一根进程柱，生成一辆红色的摩托。

“好了，东64入口，往前5个街区，第二个路口右转，别左转。”

“以及，多谢这一程。”

摩托在路面上飞驰，高速路似乎还没受到进程柱的影响。我把晶体管背在背上，让风带着红发拂过剑柄，一如以往……

“喂，你左转了。”

“我还当我们要私奔呢。我们还要回那地方去？你见过那些东西了，他们可没什么幽默感。它们会干掉你，然后把我剩下的部分带回去……带回去给那些卡梅拉塔渣渣。”

我加大油门，用引擎的轰鸣盖过一切情绪。

“哎，不管你在想什么，帮我个忙，别丢下我”

Ⅱ

“遗憾的是，晶体管是一个单方向的闸门。我们至今都没有找到方法将灵魂提取出来。”

——摘自格兰特笔记，11.2

“好了，现在离剧场只有十个街区了。”

“它们竟然已经到了。”

进程机器人出现。

“这个进程似乎，更先进。”

确实如此，虽然看上去还是维护型号，但攻击却强了很多。它们的设计程序里真的有包括激光武器吗？

当然，变强的不只是进程机器人。晶体管发出一段模糊的声音，带着我快速向前掠进，成功闪过所有的激光。我绕到它身后，用低音打碎外壳的薄弱部位。

摧毁进程。

“啊，到浮点餐厅了。没有人影，几乎认不出这个地方。”

餐厅门口的OVC终端还能用：

饿了吗，来点吃的吧——连接点餐厅

——奢华大餐——农家简餐

——深海怪兽——秘制私房

“这家其实只有深海怪兽能吃。”

非常赞同。

感谢您的光临。将在8分钟后送餐到指定地点，敬请享用。

“看来要赶快回家，不然就凉了。”

前面的市中心街道依然空无一人，依然充斥着进程柱，依然有更多的机器人。我在这里的OVC终端上找到了街道空无一人的答案：

金色大街暂停上线

繁华云堤城大街的疏散使市民疑虑重重。警长尼斯说：“我们认为进程问题可以很快解决，届时居民可重反家园。”（评论区可留言）

我在评论区打下：这种鬼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金色大街已经——

算了，这太过偏激了。

重新打下：金色大街可能近期不会解禁——红。

“哈，妥当的修改。我可以知道终端机上被写入了什么。说真的，我觉得我和周围的城市联系在了一起。”

在稍后的终端机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报道：

空集剧场被疏散

凌晨1.14分左右，剧场演出刚刚结束。警方收到消息称在此有暴力行动。现已知两名人员受重伤，其中之一可能是当红明星红玲。之后会有更多消息。

我在评论区打下：我目前没事——红

很不幸的，在路上，晶体管又得到了新的程序。不止一个。沉默的安东尼，他给了我潜行能力；优雅的布克尔，她给了我魅惑能力；还有口吃的默克尔，他让我的所有攻击可以立刻重复释放一次。

“至少我们知道要找谁去算帐。”

最后，在市中心的集合剧场里，我遇到了我的老朋友西贝尔，一个同是歌星的女孩。但她的身体已经被进程改写，核心程序也只剩下疯狂的部分。

“你在这里你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原本柔美的嗓音荡然无存，听起来像是一台卡带的老旧收音机。她向我靠近，举起手中的长枪——那原本应该是把阳伞。

我别无选择。

“你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你知道我的感情我的感情。”

西贝尔向前猛刺，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快攻击。我不得不连续使用两个瞬移才勉强躲过。

“一个人一个人我告诉他们你会是一个人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我很不情愿地挥动晶体管，向西贝尔攻击。

“那东西本应该是我的是我的进程机器人机器人机器人突然袭击。”

终于，集合剧场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麦克风仍立在原来的位置。我走上前，轻轻哼出我最喜欢的歌。一如从前，我一个人站在舞台的中心，听着下方澎湃如潮水的掌声，看着坐在第一排的你脸上的喜悦。仿佛今夜过去，我依然能夺回原本的一切。那样的曾经——

“哈，集合剧场现在只能关门了。“

我笑了，你总是这么幽默。

“嘿，”在我走出集合剧场的大门时，你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我的房间就在剧院旁边。金色大街的下线让我终于有机会能从正门进入。我坐在餐桌边，把大衣披在晶体管上，打开我的宵夜。浮点餐厅的深海怪兽披萨明显已经凉了，但味道依然不错。

“我从来没有想过，西贝尔会是他们的眼线。她和我们相处了那么久。”

“可惜我们没能从她那得到更多的消息。”

我细细嚼着披萨，吞下最后一口。

“用餐时间新纪录。”

我缓慢起身，在镜子前梳顺自己的红色长发，就像每一次演出之前那样。但我们现在做的事远比演出更加重要。

我重新回到街道。布莱克双子塔已经近在咫尺。整座大厦都褪去了颜色，成为雪白的一片。不规则的外墙正缓缓龟裂、掉落，露出内部最初始的进程柱。

“卡梅拉塔就是想让我们的城市变成这个样子。”

我推开门，进入建筑内部。

“嘿，我觉得我们要先商量个计划。”

我仍继续向前。

“好吧，这是我的想法：冲进去，打碎它们。你一定会喜欢这个计划的。”

大厅前有一台OVC终端，上面说云堤城西区已全部下线，正等待修复。“这次疏散时间可能会超过12小时，请市民做好准备。”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给我的私信：

留言来自：肯德尔-艾什，刚刚发自布莱克双子塔顶部。

“还真的是你，一路杀过来了。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艾什。我知道你是来找格兰特的，这很好。不过很抱歉我没办法亲自下来欢迎你。我……现在无法脱身。我们把自己关了起来。这是一种预防措施，如果你能走到塔顶，就会看到。“

“这种鬼话一个字也别信。”

我在回复中输入：待会见——红。

“至少我们知道他确实在塔顶。或许他们会坦诚相待：‘我们为我们的行为给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请取回你的声音，请取回你的身体。祝你们之后能度过美好的生活。’哈哈。”

电梯已经部分损坏，有些楼层不得不步行通过。通过的方法既繁琐又无趣，不过倒是收到了一些新的语音留言，有很浓的麦克风杂音。

“当一切都在改变的时候，就没有东西在改变。这是卡梅拉塔的任务，我们的信条。我们不希望市民心情不佳只是因为讨厌天空的颜色。我们热爱这座城市，请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云堤城。”

回复：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红

“时间快到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来得及。我很抱歉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我只能说，我们确实想得到你的声音，其他的——都是意外。“

塔顶的电梯被关闭了，我不得不多跑两个监控室以在服务器上取得进入权限。这过程中自然少不了对付进程机器人。当我进入最后一座直达塔顶的电梯时，你突然说：

“嘿，我一直想和你说件事呢……等这里结束了，或许还有时间，在64号路口右转。”

“考虑一下，邀请一直有效。”

只有电梯的引擎声。我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在电梯到达塔顶之前，在我们即将看到格兰特之前，在迎来结局之前。对于结局，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期待多与恐惧，还是正好相反。我害怕知道真相，无法挽回的真相。

这座电梯停了下来。就像所有的电梯一样。

“深呼吸，拿出咱们最好的一面。”

我推开面前大门。

“什么？！”眼前出现的是两具尸体。“呸，懦夫。”

至少他留了留言给我。我打开OVC。

“我不能留下和你见面了。格兰特，他不能再等了。他离开了我……我们本可以在晶体管里待一辈子。但是，他已经失去理智了，或者是，看破一切了。我们都知道自己下的赌注，也愿意去面对失败的命运。”

回复：再见。——红

“所以你现在想做什么？”

或许桌面上的笔记能有一些线索。我翻看那些凌乱的纸张，它们大多数都是难以理解的学术笔记。我还是找到了一些看上去是日记的东西。但是，这上面写的——“一般来说，晶体管需要……”

“怎么啦，找到什么有用的吗。”

我眨眨眼睛，长叹一气。但我们还有一个城市需要拯救。放下笔记，只剩一个方法了。我走近尸体，将晶体管放在旁边。

“嘿，还记得我吗，昨晚因你而死的人？让我成为第一个欢迎你进入新家的人吧。”

“嘿，我有些话想问你，艾什。我们要怎么阻止这一切。”

短暂的停顿。

“什么？哦，我明白了。”

“卡梅塔拉，还剩下一个人。罗伊斯，他在云堤城的一个秘密住宅楼里。我得到了地点。首先，我们要去城镇外。”

还好，顶层停着卡梅塔拉的小型飞行器，我们不必再一次穿越城市了。

“你做得很好。“在天空上，你这样说道：“可是看看这座城市，时间到了。”

整个城市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不少建筑的外墙已经开始垮塌。最终，整座城市的进程都将被彻底摧毁。

“红玲，我还能……再一次看见你吗？我是指……面对面那种。我喜欢考虑这个问题。比如你可以把我从这弄出去或者怎么着，然后，我们就可以看着周围的一切，被冲刷殆尽。手牵着手。“

我的右侧有东西升上来了，是新的进程机器人？

“嘿，等一下，我是来自卡梅塔拉的罗伊斯-布兰科特。”一个小型显示屏，罗伊斯的脸正在上面和我打招呼：“我希望我们能暂时停战，来联手解决这个云堤城的灾难。由于机器人的缘故，并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停放飞行器了。为表示诚意，我已经为你们找到了最近路线，跟我来。”

Ⅲ

“罗伊斯的晶体管似乎出了些问题。我们不得不加快研究的步伐，否则多年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摘自格兰特笔记，1.14

我们最终停在了一个广场上，一个没有进程机器人的广场。“抱歉，接下来还有一些路要走。“罗伊斯说。显示器轻悠悠地往前飘，似乎周围正在凋落的城市与他毫无关系。

我注意到角落里有个OVC终端。

最新报道：愿红玲平安。

已经被疏散出云堤城的居民自发的组织起祈祷仪式，祝愿至今下落不明的歌星红玲依然平安。“我们多希望她能和我们在一起，她的歌声总是充满着力量。”一位市民这样说道。

我抬起头，看到那个显示屏仍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等着我们。我在评论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看来所有的评论都发不出去呢。

“也许吧。你之前还发了呢么多，真是可惜了。”

我们能信任他吗？他走的路是对的吗？

“呃，红玲，我……很抱歉。我认不出路了。所有的进程都已经混乱不堪……也许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我跟着罗伊斯走进一座建筑。“走这里，小心，千万别碰到他们。”映入眼前的是上百个裸露的进程核心，其中很少的一些正在逐渐生成外壳，转换为各种型号的机器人。“这些进程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自我复制了。”罗伊斯低声说。我紧握手中的晶体管，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大堆机器人冲出来，宣示罗伊斯的背叛。但担心并没有发生，我最终还是平安来到了出口。

“呼，再见，孩子们。”

我们似乎又来到一个广场上。

“嘿，这不是你的海报吗。”

确实如此，我们又回到了空集剧场。海报竟奇迹般地在已经褪成惨白的墙上保留了下来，只是边角有些磨损。在经历这么多之后，我最终又回到了起点。海报摸上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除了海报，一切都已经彻底改变了。

“当我第一次站在这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我只是不知道它还能怎么糟糕下去。现在，知道了就舒服多了。这样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只要见到罗伊斯，面对面。”

希望如此。

我感到背后有人。向我走来的机器人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型号。这似乎，完全就是一个人。只是全身白的透明，胸口中的进程核心若隐若现。“他们竟然已经开始自我进化了。”罗伊斯惊叫着，闪到一边。看来这又将是一场苦战。

当然，我击败了他。罗伊斯重新往前飘。“你们知道，整个城市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像这样，像这样的一张雪白的画布。而有了晶体管，我们就有了画笔。“罗伊斯说着，透过麦克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无论是天空、海洋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是由进程实际完成这项工作。我找了个方法让大量的进程能协同运作，为人所用——晶体管。我并不是很明白它里面是什么，很多科学家都有理论，但那不过也就是理论罢了。”

我又敲碎了一批进程机器人。

“我和格兰特是半辈子的交情。有原则，有说服力，非常有说服力的人。他赞同我的工作，支持我的冒险。”

“但是到最后，我还是不能完全复制它。有时，我会觉得与其像是我创造了它，不如说是它主动选择来到这个世界。或许它的出现，就是为了选择它的持有者。经过这几天，我越发觉得，这才是晶体管的目的。”

很快，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感觉就像进入了一台计算机的内部。

“欢迎欢迎，来到我的工作室。进来吧。你可以看我就在这里，没有武装。”罗伊斯座在二楼的椅子里，背对着我。昏暗的光线使我只能看清他的轮廓。突然，他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雄厚，透露出疲惫、沙哑：“抱歉……我还是不习惯……算了。”

“虽然这里暂时安全，但是，问题在于，如果晶体管不能回到摇篮里，那么你和我，云堤城，终将会化为乌有。所以，我请求你，别让我的事业，我们热爱的一切，毁于一旦。我现在彻底开诚布公，开诚布公。我是说，我确定这百分百有效。只要晶体管回到摇篮，进程就可以再次被控制。”

我站在门口，看着房屋中间近乎一人宽的插槽，迟迟不愿移动脚步。一切都将没有退路。

等了一会，罗伊斯用几乎乞求的语气说：“好吧，如果你担心这又是什么诡计，我得说，真低端。我为什么要一路带你到这来？说句老实话，是的，我想把它要回来。非常想……甚至，如果你想的话，让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好吧。我向屋内走去。

“那就这样吧。你知道你要做什么。”

依然是寂静。我来到插槽前，看着它的内部，犹如仰望星空。

“我们还有什么好失去的。这就是我们在此的原因。”

我紧紧地抱住晶体管。缓慢，用脸颊蹭过它光滑的剑身。

“我爱你。你知道的，对吧。”

就这样吧。我深吸一口气，握住剑柄。闭上眼睛，插入晶体管。几乎没有任何阻力。晶体管被完整的吸收进凹槽，连剑柄都消失不见。

“我会再见到你的。不论多久。我会再见到你的。我会——再见到你的。”

一阵炫亮的闪光后，黑暗降临了。

彻底的黑暗。在黑暗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现在，好消息是，我们控制住它了，进程。所以整个城市应该不会被再破坏了。只是，仍需要有人重建。”

意识渐渐恢复。沙子的触感。海浪声。

 “在进入摇篮后我知道了更多关于晶体管的事。坏消息是，当晶体管回到摇篮时，摇篮会强行吸入周围的一切。而你靠得太近了，所以，现在你在里面了。不过是在摇篮里，你还是能回去的。只是，没那么顺利——必须要有一把晶体管留在这里。”

我用力睁开眼。我确实是在沙滩上。有很多人，把我围在中间。他们只是人影，并没有明显的身形。我的右手碰到了一个东西，是晶体管。

“快点起来，罗伊斯，他来了。”

“来接受最后战斗一次吧。”

圆圈的另一边，罗伊斯向我微笑，他的肩上扛着另一把晶体管。

“终于！”罗伊斯兴奋地叫着。“我催着他们，复制出第二把晶体管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笑了。是的，这样就简单多了。

最后的最后，我的意识重新出现在工作室。当然还有我的晶体管。我来到二楼，对着罗伊斯的身体，失去灵魂身体，轻轻说：“不论如何，谢谢你。”

我来到二楼的OVC终端前，透过窗户看向只剩下白色方块的城市。

“我猜，这都是你的了，一块空白的画布。画笔，也在你手上。”

终端机显示，我已经有了这个城市的最高权限。

我操作着进程，一幢幢楼房重新矗立。

“你想要怎么做呢，扩张金色大道、改变下浮点餐厅的口味？“

“哦，维持原样？这也不错。”

我只复原了一小部分，让云堤城终可以勉强上线。剩下的就让建筑师们去做吧。哦，对了，让进程生成一个梳妆台。

“过了这么久确实是要补补装了。我们回去吧。这真是疯狂的一晚上。”

“要知道，你拯救了这个世界。”

我把天气改成小雨，这是个既能感受到水，又不至于被淋湿的好天气。我拖着晶体管，走回空集剧场。那个小巷里躺着一个身体。

“哦，你还恢复了这个？但是我没办法出去。别担心，我依然和你在一起。”

我脱下风衣，重新披回他身上。过了今晚，风衣背后的金色三角依然泛着流光。重新生成一条金色长袍，让一切都回到最美好的过去。

“嘿，红玲，你要做什么？”

哪怕只是看上去如此。

我将晶体管放在地上，坐到墙脚下。再靠近一些。绵绵的小雨久违的飘在身上，真是一个好天气。

“不，红玲，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

我向晶体管发出指令。

“停下！”

“不——”

……

……

……

“嘿。”

回应，从内部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