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以对》【残章三十六节】
——"这是一个没有脸的男人（引用者注：无颜），来找一位画家给他画肖像。（引用者注：以对即对话，应答）"这个情境奇特的描写正是村上春树《杀死骑士团长》的开篇首句
一
你需要一个替身再活
时光中颠踬的走卒们
没有谁比他更像他
你们没有机会
二
去你去过的浴房
我净身，为出汗设想一部法国电影
三
"亲爱的"，隔了十年又学会说了
在雪场滑雪，我忘记你教的急刹和放松肢体
慌乱的鹿群避向你骄傲的心
眼眼相撞，领会了，这个冬天尚能过活
四
我们活得有点糟，说了你也不信
夜里老是兴奋过头
烟头烧焦了头发，骨节作响惊动邻居
五
因风而动的纸
滑落时，透出白光的微缩声浪
意外地遭遇深蓝的子夜
天亮了它还蜷缩在叫＂海＂的物质梦里
六
在叶子斜飘的银杏树林中徜徉
母亲和几个小孩
摆动在一扇玩耍用的爬门两边——
门的下头七根圆木紧密地镶嵌着
七
一整天你都守在将逝者的床边
看着气若游丝被恶魔接成通过隧道的
无形之轨；愁容呈绿色，意味着
放行，当残缺不全的时间也装悲痛
八
迷恋夜景，从钟体内踱出的小人和小人婆
有意卡住时辰的长短针
然后说，还要待会儿，添柴禾
在废弃的从前壁炉
九
屋檐和走廊上全结了冰
扫帚和雨伞已经很久没用
今天终于有人来了
他会留意到颧骨掉在地板下面？
十
电热炉的红光也困得厉害
歪在你脸庞。到时即响的钟，虽应和
丰乳的慵动，节拍稍快。这浸在蜜里的
嗡嗡轻翔的日子，最终难免时间的猜忌
十一
我们太过在意
一个悲观的老妇人
在她每部书的后记中
做错了事一样念叨着 ：我活太久
十二
我们如此衰老，你还不动声色
十三
去一个没有的地方，收拾你
已成遗物的身影，埋进迷惘的沙滩
即便如此，你的心还是
为远离故土加了层层的保护膜
十四
古寺的小池浮着枫叶
几把木杓在池边
骨灰，在此寻它合意的木盒
十五
村子里的庄稼被繁殖过快的鹿
踩烂又吃光，大家神情沮丧
设下许多陷阱
给电视台也挂了电话
十六
夜已深了，店铺都收缩为刺鼻的味衣
挂满大街；枪声会再响在谁的表情里
十七
我们不属于
这片土地上赶集而来的人民
不记得谁是谁
更未向任何人打听过地下生活的条件
十八
他突然去了一趟北欧，他对她说
我会带回女拳击手，睡在外厅的
沙发或车库，你同意我们做爱
而她早已经不做人类
十九
一名十七世纪的日本文人
他的书只售给黎明的看官
二十
对灵魂一无所知
爱情要在点火时讨论
钟停在眼眶的边际
二十一
这些天吃了太多甜食
你们舔自己的嘴巴时又过了几个节日
二十二
我昂首高喊，是你的音乐救了我的思想
通往你的阴蒂，小小的，慢慢变大
在不明朗的昼与夜里如水中暗礁
二十三
对岸灰褐相间的小树林
在结红果的热带植物附近，青年的妻子
穿上长及膝盖的衬衫
戴宽边草帽，靠着门沿，正在发着傻
二十四
昨天的蟑螂开过会
要搬走酷似山猫的毛皮
整天占据着地板
已经超过住户的耐性
二十五
今夜各种鼓的声音传进传出
是花的4.0奔丧队伍在街上排练
二十六
多少年以前
我认识你，你比现在优秀
记忆已有锈斑；风从过道推进去
你站在阳台边，发白。一个久违的错日子
二十七
我开始坐起在漩涡的顶端
在微光航线等见下来的你
二十八
在他们的斗室我小睡：梦到你
蹲在站台做出极端的手势
停止在戳进问题的中指
车厢交叉进出，你突然跳跃到了对面
二十九
耳垂沾有大森林的露珠
三十
我已自神秘和困难的道路听见雷鸣
贴着墙壁转到别的地方
并且绵羊和羊都赶入铁的圆圈中
三十一
故事奇怪地自述：夫人在廊下等
或坐在高背沙发，倦容满面心事冷清
她翻着黑皮封套的本子正在燃烧
三十二
灰鸽子翱翔在红彤彤的广场
乐手从音符中挑捡食粮
经验就是危险的地图设制的关卡
爱有多种终极的是爱过即杀
三十三
我们出生在和平年代
可以通宵在车阵里发送传单
你的家乡发生了什么事
沉在海下的国度是我的最爱
三十四
在已找到
骷髅的质感
三十五
后来你周游四海
见识到人有天壤之别，泪窝渐浅
你说让我替谁去死！他们要你冷静
指着我：你们去生活。别人下地狱
三十六
他每天清晨尖声细气地读
圣－琼•佩斯，远征、冲锋、投海去
饥饿是他的面相，寂灭成为装饰
但寂灭少一条放在上唇的鱼
2016/7改
【选自LK的诗集《人工智能的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