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黑板前,粉笔灰簌簌地落下。教师的声音如同远处传来的雷鸣,而他站在我右侧,呼吸平稳得像山间的微风。我偷瞥他的侧脸,却见他的目光穿过黑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多么可笑,我在心中描绘了千百次的相聚,在他眼中不过是又一次乏味的课堂作业。
体育课上,我们将被分到同队。他的球衣号码我记得清楚,如同记得自己的耻辱。当他传球给我,我的手指变得僵硬,那球便像个叛徒,从我手中溜走。同学们的笑声如针,而他的皱眉更像烙铁,在我的皮肤上留下了比伤口更深的东西。
起初我以为那不过是些轻微的好感,如同春天第一个喷嚏,不足为道。而后它潜入骨髓,成了癖,成了瘾,成了我所有关节里的锈。我曾试图分辨这情感萌发的时刻——是他在走廊拾起我散落的纸张时?还是在音乐课听我荒腔走板的演唱后仍报以礼节性的掌声时?这些碎片在记忆中漂浮,却无法拼凑出确切的起源。也许爱的种子从第一眼便生根,而我只是迟钝的园丁,迟迟未曾察觉。
班上有个女生公开宣布了对他的倾慕,她的勇气令我战栗。看着她被男生们起哄而涨红的脸,我握紧钢笔,在笔记本上挖出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洞。不,我绝不会让自己沦落至此。我的爱必须如同地下的暗河,默默地腐蚀岩石,却绝不露出地表。
每当他经过,我的智慧便溃散。精心准备的言语全成了嘴里的砂子。后来我愈发确信,这情感不过是暴露了我的愚蠢与丑陋。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而我被掩埋其中,竟连呼救的念头都显得奢侈。
暑假来临,我整整三十七天未见到他。那些曾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情感,竟如退烧般渐渐淡去。待到开学,我站在他面前,像个蹩脚演员般念出"我爱你"这句台词时,内心平静如解剖台上的尸体。他眼里闪过的光焰只让我感到困惑——这个人,真的值得我曾那样辗转难眠吗?
奇妙的是,当我撤退,他却开始追击。他送来诗句,课间频频驻足,眼中有我熟悉的那种痛苦。我冷眼旁观,如同看一场拙劣的戏剧重演。多么讽刺啊,当他的爱终于追上我的空壳,我已将内脏全部清空。
后来我专挑不可能的人去爱:已婚的教师、远方的作家、死去的诗人。而真正伸出双手的,我又嫌他们的指纹太清晰。这大约是诅咒,或者是补偿——我曾经怎样被炙烤,现在就怎样将他人投入火中。
如今我已分不清,是爱本身就如此荒芜,还是我灵魂中本就有片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