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计划经济,什么都稀缺。就是有一样东西不缺,那就是头上的虱子,这个烦人的小东西,在你的头上、身上到处爬来爬去,搞的你浑身难受,人前人后总不免这里抓抓,那里 挠挠,以解痒痒的痛苦。
张书贤在长霞头上发现了此物,她瞪着眼,只见那小玩意在长霞的头发中快递的爬着,她惊讶的张着嘴说:“长霞你头上长虱子了。”长霞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母亲。
接着张书贤又说:“你坐好别动,妈妈拿篦子帮你逮虱子。”说着起身向屋里正去。
长霞看着母亲的后背,心中有一种感动,使得她眼睛模糊。想想在老家从来没人管她,也很少洗头洗澡,一天能吃上两顿饱饭就很满足了,不由心中又酸楚起来,也更觉得母亲的好。
母亲手拿篦子和线从房里走来,母亲刚才的喜悦和笑容没有,看得出她不开心,还有一些怨气。她站在长霞身边,用力的将线缠绕在篦子上,让本来就紧密的篦齿更紧密的挨着。
张书贤把一切的不开心都用在了手上和线上,边缠绕边自言自语到:“孩子满头虱子怎么能不管呢?真不该让你回去。”她的声音不大,长霞听出了母亲对自己的关心,也听出了母亲的内疚。
长霞安慰母亲说:“我们同学很多人头上,身上都有虱子。”话音刚落,母亲就将缠好线的篦子,放在头顶有序有力的从上往下梳理,虱子就是母亲心中的敌人,她两眼专注着篦子上爬动的黑色虱子,还有白色的几子,每见到一个张书贤都把全身的力气放在指尖上掐死它,听到虱子和被掐出响声时,她才觉得解气,为女儿报了仇。
这些乱在头发下涌动着黑色饱满的虱子,就如一口口咬在张书贤的心上,让她心疼让她陪受折磨。张书贤现在能做得就是为女儿清理门户,将它们一网打尽,她睁大眼睛寻找目标,不放过一个可疑的爬行者。
篦子的齿缝隙间被线缠绕的太紧,张书贤温柔的对女儿说:“篦子会把头发梳疼的,你忍着点,如果不把它们弄死,还会传给家里人。”说着就将篦子落入头发下,又一点点的往下用力的拉,每拉一下长霞的头皮就会随头发扯动着。这股力量又会随着头发传给头皮,使她的头皮疼痛,每一次的拉扯都让长霞面部表情变得生动。她总是咧着嘴、咬着牙、紧锁着眉心、频住呼吸,她不想发出“哎呦”的声音让母亲难受。
长霞在疼痛的忍耐中又听到母亲在说:“满头的虱子,院子里的小朋友会嫌弃你,也不会有人和你一起玩的。”
母亲停下了手中的活,兄见她把篦子在长霞右边板凳头上一磕,几个虱子落在了板凳上。大概是被磕昏了吧,又因它们饱餐后的原因,虱子小小的黑色身体没动,在阳光照射下发红发亮,呈现出透明的状态。
正当张书贤要去对它们实行死行专政时,透明的身体开始快递爬行,说时迟那时快,张书贤手到嘴说:“看你往哪爬行,看你往哪爬。”将要逃跑的虱子用大拇指挡住,反转指甲用力向虱子压去。指甲压下之时,听到虱子被掐出响声时,她才觉得解气、畅快,紧揪着的心才会松弛一些,内疚的感觉才会稍微减轻。
长霞转过头看着母亲,母亲已经把几只虱子掐死了。长霞屁股离开板凳刚要起身,母亲就说:“赶紧坐下,还没梳完呢。”接着又对长霞说:“小女孩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把自己收拾的体面一点,衣服不管新旧要洗的干净,不要到处是皱折要整洁,头发更要梳的利索。”
长霞一边忍受着头发被拉扯的疼痛,一边说:“知道了。”或是嘴巴不张就从喉咙发出一声“嗯”的声音代替回答。
这一年开学长霞上了初中,她又将进入一个新的环境,结识新的同学。张书贤不想让孩子在去老家,就把母亲接到了自己的身边,让母亲帮助自己照顾孩子们,在这样的平淡生活中,王诗远又一次迎来了自己生活中的选择。
由于工作表现出色,加上一些个人原因,组织上决定提拔他到上一级单位工作,人生的路上总是有很多的选择,每一个关口都必须抓住机会。机不可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机会来了抓住了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顺风顺水。失去了就是一步跟不上,步步都踩空。
1972年春季的某日,工作了一天的王诗远吃完晚饭后,就急急的对张书贤说:“你来,我有话对你说。”说完自己先进了里屋,等到张书贤进屋后,他探头看看外间的孩子们,神秘的把门关上。张书贤见他关门疑惑的问:“什么事还用得着关门?”
王诗远小声的说:“好事。”说着向张书贤跟前靠了靠,严肃的对张书贤说:“下午部长找我谈话了,准备调我去淮阴军分区工作。”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张书贤,想从她的脸上看看她的反应。
张书贤内心喜悦,面部反应却很正常,她是一个心里能装的下事情的女人。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这样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她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家属,她对王诗远说:“是个好消息,我从老家到部队就知道你还会提拔的。你不但脾气好,工作勤劳用心,对人也客气,都说脾气好的人运气好。”停顿了一下看着王诗远反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诗远开玩笑回答:“老婆的话千真万确,对极了。”接着又对张书贤说:“还没宣布,先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现在是保密阶段。”说完对张书贤抬起下巴示意一下,推开门走出房间。
室外的孩子们见爸妈进屋关了门,觉得稀奇,各自问了是什么事,都说不知道,长霞忙着收拾碗筷,武军摆完板凳就一溜烟跑去院中,只有长雁好奇心重,摄手摄脚的走向门口,把耳朵轻轻的贴在门上,用得意的眼神看着伟军和建军。伟军正要张嘴喊通报爸妈有人借听,就见长雁抬起手、食指竖在O型的嘴唇上,其它四指指向手心,嘴里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嘘嘘”声。
她频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上,无奈屋里的声音大小,听了一会没有任何收获,只得象打了败仗的士兵,刚才的精气神一下就没了,只得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回来。
王诗远看了一眼孩子们,见他们眼神有点异样的,也没问一声就对着他们说:“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难得爸爸今天心情好,孩子们和他一起来到了院内的花园。
又过了数日,王诗远的调令到了,俗话说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当兵的天职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服从命令他将去到一个新的单位,从事一个全新的工作,这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就的起点,对他对家人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王诗远在离开家的前一天对张书贤说:“现在还不能带你们一起去,要等安排好了,才能带你们走,不过我有个想法和你商量一下,可以让孩子们先去上学,你觉得如何?”这是他的长处,在家中他从不武断,工作是他的生活中心,生活中的一切都交给对方,有事总是商量着。
张书贤本想就是通情达理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就说:“你觉得行就行,就怕你上班忙,没人照顾他们。”她的语气中带着点担心。
王诗远接着说:“开学就转过去,比中途转学好,这样能跟上教学进度,对孩子们有好处。”为了让张书贤放心又说:“部队有食堂,不用做饭,直接到食堂吃饭,在说了这也是暂时的,等把你的工作安排好,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张书贤听王诗远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便说:“好吧。”
第二天张书贤心中有事,早早的就起床,提拔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当王诗远要走,张书贤还是有些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