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茶
所有与她有关的人都回来了
聚拢在山坳里,这个泥巴屋前
黑夜将一切放大
包括哀乐,道士带着哭腔的经声
一根接一根的香从棺木前传递出来
传到一双双她曾牵过的,打过的
临走前抹着眼泪的手上。只要一会
她一生走过的路就都亮了起来
每一柱香火都是她的灵
红色的是她上完工回屋理夜饭
紫色的是她灯下纳布鞋
娘诶,回来喝茶哎
莫得路上买茶喝哎
孝子的哭喊声跟脐带剪断时一样
把天都叫碎了,没有人觉得她走了
都会觉得叫着叫着
她就会跟在后面回来
在荆竹大坝上
沿路的村落一闪而过
守在老人的身后,人间烟火里吃草
喝水与我对视的水牛,一闪而过
油菜花黄了,和我并肩赛跑
每次奔驰在去荆竹大坝的路上
我都要往回走走,都要走到三十年前
父亲的肩膀上坐一回
父亲是天路上的朝圣者
云里的祖爷殿是雪山下的布达拉宫
在荆竹大坝上
你其实还可以到水库底走一走
那里有一条老街,有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的打更声,有寂静的煤油灯火
那里还有外公外婆的爱情
当年他们翻过好几座山
领取结婚证的地方,如今
飘来了两片亲密的云朵
在荆竹大坝上
我们还可以剥开山尖的云雾
让磬音,和尚的经声流下来
洗净满身灰尘
或者,像登山的人一样
缓步爬在半山腰上
把阳光背起来,把菩提心滴落回去
把自己的躯壳,送到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