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〇种五谷曰稼,种蔬菜曰圃。樊迟学稼之请,欲究农家之说以治民,故孔子拒之。小人,谓细民,并耕者也。尚书无逸篇云:知稼穑艰难,则知小人之依。上即大人,兼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与小人对。孟子谓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礼义信,大人之事也。其用大而樊迟不识,请学稼乃用小也。襁,襁褓,织缕为之,负小儿于背之具。夫子之意,但当志于大人之事,则民自向化而拖家带口至,安用此学稼之事哉?
〇此章是孔子教樊迟以经世之学也。古者士农工商,四民之业皆不废学,即道即艺而大小则有判矣。故士为四民之首,尤专责以大学之道,修己治人之方,而世道所赖以不坠者也。大人之学,礼义信而已,仁则在其中矣。道一也,而其肃然整齐者谓礼,截然果断者谓义,肫然恳至者谓信,皆仁体之流露也。以此明德,即以此亲民,敬、服、用情之化,有莫知其所以然者。夫如是者,谓果能礼以作民敬,义以作民服,信以作民情,而王道可四达而不悖矣。此学问之极功,儒者之能事,初非有待于外而得之者,视区区稼圃一身之图眇乎小矣,故曰焉用稼。礼运曰:“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又曰:“讲信修睦,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则礼义信三者,实君子经世之大学欤?(刘宗周)
13.5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〇达者,谓明达治理。专对,谓应对有专长。若诵诗而不能明达治理,不能自为应对,则记诵虽多,亦何用乎?程子曰:“穷经将以致用也。世之诵诗者,果能从政而专对乎?然则其所学者,章句之末耳,此学者之大患也。”
〇此章言穷经将以致用也。穷经不能致用,其穷经时工夫先用错,则日用皆面墙矣。授政使命,亦指其大者而言耳。夫六经皆经世之道也,而诗三百篇是昭代精神命脉所寄,于当世之用尤切焉。是故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而民情土俗之变征矣。正之以雅,以大其规而纲纪治乱汗隆之运着矣。和之以颂,以要其正而先王出身加民之道彰矣。此所谓达于政也。诗言志歌永言,故曰不学诗无以言,此所以优于专对也。大凡诗书所载,皆经世之大典,脩身之实学,不徒托之言,原欲见之行事。故读书必明其理,明理必逹诸用。不明其理,口耳之习也。不逹诸用,章句之功也。况帝王之学尤与儒生异,岂可不审所要务乎。(刘宗周)
13.6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〇令,教令也。表记云: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好。故治平当以修身为本。
〇此章言为政者当以身先也。身者,天下之表也,尚书洪范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易纬曰:正其本,万事理。孟子曰: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苟不正,修教空文,徒为民所蔑视而已。此章乃大学之精义也。(唐文治)
13.7 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〇鲁,周公之封;卫,康叔之封。周公康叔既为兄弟,康叔睦于周公,其国之政,亦如兄弟也。此孔子当鲁卫衰乱时,而追言其盛治时也。
〇此章是圣人慨鲁卫之衰而惜其无人振兴之也。鲁秉周礼,卫多君子,周公康叔之遗风犹在。夫子由后溯前,望其皆变而至道也。惜无人振起,徒袖手旁观而无如之何?故夫子又曰死病无良医,此之谓也。虽然,即鲁卫而天下可知,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其容己于周流之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