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生前，我和他并不特别亲
当得知他死讯，我捂嘴哭泣，心升永别的苍凉和绝望
又过了两三年
我竟开始无比怀念他
那谨慎的口袋、缝了又缝的芭蕉扇、换了很多电池的收音机
还有他教我的一些人情世故
最深记忆的是梦中见他
我也成了盲人，体会到了一片黑暗的无助与悲伤
这是一个奇迹的梦
我和他别了三四年，生活中没有任何感怀
就在背井离乡的北京
在一个人生活的时候
他来到我梦里
令我和他一样看不见任何
这又使我想到了从前
我也梦到过他，那时害怕恐惧
这一次，我分明感到自己流出了泪
我终于了解了他的心情和生活的不易
我开始悲悯、悔恨、不曾深深、深深地爱过他
当我记事起，他的眼睛就不好
我去药店买眼药水，看过他滴眼药水
我转身就和伙伴愉快的玩耍
我偷吃他的山楂丸
那是他拿来开胃治病的
却成了童年最可口的美食
我帮他穿针引线缝补芭蕉扇，他不舍得扔，用了一季又一季
还有我穿了针，引了长长、长长的线
竟留他一人摸摸索索着缝被子
那时我太小了
那时他每年都给我压岁钱
那时他给我零花钱
那时妈妈不给买的我管他要钱
那时懵懂无知、幼稚可笑
觉得他只是眼睛看不见但和常人没两样
什么都做得很好，什么都不用操心
直到和他别了两三年，在梦中和他相见
我和他一样的成了盲人
梦中就着急、恐惧、满满的不安全感
想起白天和漫漫长夜一眼黑暗
我就输了
我做不到泰然自若
我没耐心摸索着缝缝补补
我什么都无法面对
而他，与眼盲一起走过几十年
那几十年中
我不曾深深爱过他
他的一切现在都让我反反复复的品位
品出一点，就想他一分
现在品出了很多很多
我也就想他很深很多
但再也不复相见
他留给我的
特意隔了几年待我成熟点
用梦境告诉我的
是别人看不见的、我的最有益的财富。
插画来自于：Elicia Elidant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