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

我目送你

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

希望很多年后的这一天         我还清楚记得你的模样 

01.

对不起,您乘坐的CA1723次,由杭州飞往长春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暂时不能起飞,延误时间另行通知,给您造成……


已经是第三次广播了,原定三点多的航班就这样让我等待了将近五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个通道已经走了一批又一批乘客。


内心不断焦躁起来,坐立不安。


清晨睡梦中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你最好今天赶回来,我们可能今天就把她拉回家了,你要是太晚,我们就不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看了下时间,五点二十三分。昨晚原本已经预定3天后的航班。


没有人能预测到事情的发展是怎样的,但每个人心里都惴惴不安的用最坏的打算幻想着这次也总会转危为安的。

将近八点,飞机终于起飞了。回想这几年,每次回家看望母亲的心情都是沉重的。而那天彼时的我也不会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上的永别。


“爸,我刚下飞机,在摆渡车上了,一会坐大巴去。”

“行,你到了以后直接来十二楼找我吧。”

吉大一院几乎所有的肝胆胰外科医生都认识我们了,护士来打针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问一句“陈明芬,好像来过呢,名字好熟悉”,连保洁阿姨都会无奈又亲切的寒暄一下“又来了啊,这病真糟心”。


我们不是愿意相信什么或者不相信什么,而是生命中总有最私密,最深埋,最不可理喻,有时像洪水猛兽朝你扑过来的“伤痛”和“不舍”,才是最刻骨铭心的痛。


到达医院已经十一点多了,父亲问我要不要去重症监护室里探视母亲。他说他们中午时分见过面,聊了几句,人比几天前又瘦了,最近似乎瘦的厉害。胃出血暂时止住了,但从鼻子插进身体里的止血管子让她难受的要死。和父亲聊天的几分钟时间里,母亲没有讲什么,只是一直哭。父亲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她都是欲言又止。答应她明天一定从这里出来,然后把管子拿掉。于是便被母亲劝说出来了。


时间太晚了,听起来情况还好,我也怕影响母亲休息,想让她好好睡一个晚上。就和父亲、叔伯回去休息了。

我们起的很早,随口吃了些早饭就来医院了。


重症监护室里有探视的时间,需要十一点以后才可以。我们就这样等在门口,也等待医生上班后聊一下目前的情况。


02.

“前面不远处是步行街,给你妈买两件新衣服吧。这个包里是她之前的衣服,你收拾看看,没有的都买新的来,这些旧的、太破了的,也不要了,宽松舒服点的就行。”


我一件一件翻着包里的衣物。


这是她前天突然吐血弄上的血渍吧,这件棉背心是她自己做的,这个棉裤先不穿了,还是再买个宽松的……


母亲一辈子仔细,从不舍得给自己买件新的衣服,自从生病以后就更不舍得了。那件自己做的棉背心,是我以前不爱穿的背心,她加了些棉花和里衬,自己缝的。我说给她买一件,她不要,说买的都太紧,穿着难受。拗不过她,也想着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弄,就没再坚持。好在给她买的一件紫色毛绒外套很喜欢,在家几乎每天穿着。


从街上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医生让我们联系救护车回当地医院。


“没有别的治疗方案了,现在情况也比较危险啊,你们就回家吧,在这也没有用了。最好安排个救护车。这个管子还先别撤下来了,一会我教你们怎么弄,要是路上突然出血,你们好做紧急处理。车上有氧气,你们上车就给氧…….我马上给你们办出院手续,在这等我吧。”


其实救护车在我回来的那天早上就联系好了。父亲去探视后觉得母亲的状况还有一线生机,想再打些消炎针什么的,更加平稳了再回家。因为想让家里还小的妹妹见上一面。


救护车只让坐四个人。父亲让我陪爷爷一起坐动车回家,他怕万一路上有什么情况,我处理不了。

害怕见不到最后一面,我提议先去监护室看一眼母亲。


门缓缓的打开了,防止携带病菌,我穿上了蓝色的医护服。走过一个又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病人,我在窗边看到了母亲。


那一刻我真的不敢认。母亲双眼紧闭,骨瘦如柴,原本蜡黄的身体现在仿佛没了灵魂。身上只盖着薄薄的的被单,护士说她晚上一直在踢被,很热。手上被束缚着,怕她昏迷时无意识的抓身上的管子。


几个小时的时间,病魔就可以快速的摧毁一个人的意识。我拍打着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喊着“妈…妈….”,她只是过很久才缓缓抬抬眼,一点力气都没有。一个动作仿佛可以耗费她所有的精力。


“妈,我回来了。你看看我,看看我。能看见吗,吱个声!”

“妈,妈,能看见吗?或者你眨一下眼睛。”


我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我害怕我哭出来。我怕我哭出来母亲就真的再也看不见我了。我还是叫了叫她,告诉她我们马上回家了,我们带你回家。 

03.

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我们还是将就在救护车挤了挤。


车子开动起来,有时会很摇晃,狭窄的担架让母亲很不舒服。大多数时候,她会像个孩子一样极力蜷缩起来,动作幅度大的时候,我们要四个人才能扶助她。偶尔睁开的双眼也是那么空洞。


父亲一遍一遍抚摸母亲的头发,不停地安慰她。


“不抓啊,听话。一会到医院就不要这个管子了啊。”

“我知道你难受啊,不去抓。”


我很少看见父亲哭泣。一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外面的世界没有让他掉过一滴眼泪。这一刻,他只是偷偷的抹眼泪。


我转过头去,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车窗外的景象一步一步向后倒退。蔚蓝的天空,金黄的麦田和到处散落的树叶温暖而庄严,仿佛都在平静的陪伴着母亲落幕。


我回过身来,一遍一遍凝望母亲的脸,目送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旅程。

个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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