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究竟是1号还是2号啊?”中午在饭桌上,晨昏颠倒的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2号啊!后天就年三十了!”孩他爸回应着。
“妈妈,你还没有给我买新衣服呢?”上大二的儿子一脸无辜期待的表情。
“你还需要买新衣服吗?不是需要啥就随时买了吗?”我瞪了儿子一眼,机关枪一样抢白他。
见我如此,儿子不再言语,只顾低头吃饭。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还有两天就是2019年的春节了,可我怎么就没有感受到哪怕是一点点要过年的激动心情呢?
这个年味这个年,似乎与我隔着一层薄薄的墙纸,生硬、冷漠,透着一种心酸、无奈和挥之不去的惆怅。
隔着四十多年的时空,我仿佛依稀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瘦瘦小小、梳着娃娃头,眼巴巴盼着过新年的七八岁的我。
那时,我的年味我的年都是和新衣服、和满口袋的糖果、和彻夜不眠的熬夜联系在一起的。
小时候,每当除夕这一天,母亲都会早早起床,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再一个个把我们全家八口人的新衣服从大木箱子里一一拿出来,放到每个人的枕头下面压着。
五个孩子一人一套新衣服、一双新棉鞋;穿着老式对襟棉衣的奶奶和我们一样的待遇,也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新的。而母亲和父亲,却不一定每年都有新衣服穿。
说起来,也亏了母亲心灵手巧。
我们姊妹五个和奶奶的新衣服、新棉鞋,都是巧手的母亲利用冬天闲暇时间,在缝纫机上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那时候,冬天的夜格外绵长,当我们姊妹都睡熟了,母亲就一个人在寂寂无声的深夜里,就着煤油灯那微弱的火苗给我们纳鞋底。“嘶、嘶”,那麻线穿过硬邦邦鞋底的嘶嘶声在无边的暗夜里总是显得那么清晰,有点像母亲那轻微的叹息,那种被苦难生活磨炼的有点无奈又有点不甘心的无声叹息。
在那个贫瘠的七十年代,父母每月就那点少的可怜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八口人,还要每年给老家的姥姥姥爷寄一点,因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相当困苦。
平时,我们穿的衣服都是周围邻居家的大孩子穿小了,送给我们的,就这,我们也奉若宝贝一样,开心的不得了。当然,作为家中的长女,总是要幸运一些,我几乎没有穿过补丁衣服。
由于个子长的快,还不等衣服穿烂,就小了,只好再让给妹妹穿。当然,很多时候,两个妹妹穿不多久,衣服就破了,母亲用针线补一补,继续让妹妹穿。好在那时候,他们也小,还不知道臭美,倒也不讲究。
就因为平时没有新衣服穿,因此我们都格外盼着过新年。因为也只有过年,母亲才会给每个孩子从头到脚准备一身新衣新鞋,这是孩子们每年最贵的一份礼物。
除夕这天一早,我们的新衣服安排妥当,母亲就开始准备年三十的饺子了,这时,全家老少会齐上阵,有和面的、有剁馅的,有擀饺子皮的,大家谈笑风生,都忙的不亦乐乎。
年三十的饺子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羊肉馅的,我们七个人吃,母亲因为不吃肉,每次就单独包一点白菜虾皮馅的素水饺。
等天渐渐黑下来,夜空群星闪烁时,母亲会让父亲到门外放一挂鞭炮,然后开始煮饺子。
当热腾腾的羊肉饺子和素馅白菜饺子端上桌时,我们几个小孩子早已等不及,开始狼吞虎咽。快吃饱了,再偷偷尝几个母亲的白菜虾皮水饺,就觉得这年三十的饺子是天下最美味的食品了。
那时没有电视、电影可看,我们吃饱喝足,不愿意就这样窝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就在除夕之夜疏疏落落的鞭炮声中各自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
我喜欢到隔壁的发小阿荣家玩。我们守岁的最大爱好就是和荣爸爸、荣妈妈一家围坐在灯下打扑克。
那时最常打的是争上游,虽然我们小孩子打的都不是太好,但荣爸爸的水平也并不高明,常常被我们几个打的落花流水,成了常败将军。这时,荣爸爸的红鼻头上总是飘着一缕一缕白色的纸条,一说话就纸条乱飞,一看荣爸爸那狼狈样,我们小孩子就开心的笑成一团。
不知不觉,这一打牌,就到了夜里两三点,我们小孩子瞌睡的实在扛不住了,就各自散去,回家睡觉。
早上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枕头下的新衣服拿出来换上。压了一夜,衣服上都带着新新的印痕,穿戴妥当,母亲也把水饺煮好了。我们快快的吃完,母亲会给我们每个小孩子的口袋里装上一把水果糖,偶尔里面还会出现一两颗奶香味十足的大白兔奶糖。
我们喜滋滋的揣着糖果,开始考虑该怎么消化这糖果。先剥一颗糖放到嘴里,那甜丝丝的味道直抵心田,心里无限欢喜。不想快快的把糖吃完,又怕带着太多的糖果出门拜年不方便,于是,我们各自找个地方,把糖果藏好。
带着一种急切的心情,我们呼朋唤友,结伴开始在连队里给大人们挨家挨户的拜年。
“叔叔阿姨新年好!”每到一家,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异口同声发出了稚嫩的祝福。
“好好好,来来来”,这时,叔叔阿姨们都会赶紧抓上一把糖果塞到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里。我们互相望望对方,心满意足,也不等再和大人们喧惶几句,就齐齐喊一声“叔叔阿姨再见”跑出门去,紧接着,我们又推开了下一家叔叔阿姨家的大门。
因为当年那个偏僻的边境连队,大家都住的平房,民风淳朴,家家都夜不闭户,从来不锁门。
拜年时,有的大人们才刚刚起床,正在洗脸,有的正在吃早饭,呵呵 ,对于年少无知的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那管得了这许多,只管闯进去,拜年于我们只是一种借口和形式,我们的那点小心思最终就是为了多挣点水果糖吃。
对于我们这些来拜年的小孩子的那点小阴谋,大人们早已心知肚明,都是乐呵呵的接待我们,因而拜年,成了孩子们一年之中最大的乐趣了。
把连队的大部分人家都转遍了,也就快中午了,大年初一的拜年就算告一段落。回到家,我们姊妹几个会聚到一起,各自掏出口袋里的糖果,看谁挣的糖果最多。
然后,我们会把糖果藏起来,留着后面慢慢的吃。至少在过年后的一个多月里,我们都是在那五颜六色甜丝丝的糖果味道中度过甜蜜的一天又一天。
时光荏苒,眨眼间,我们都各自长大,工作后每年回家过年,我都会给日渐老去的母亲买件新衣服,让她感受一下儿女们对她的一番孝心。
一向爱美的母亲看到给她买的新衣服,一如小时候我们对新衣服的那种渴盼,欢喜漾在脸上,像秋天盛开的向日葵花,那表情灿烂极了。
而我们,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已经没有了对新衣服的渴望,每年春节回家,我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守在母亲跟前,和姐妹们围在一起过个团圆和乐的春节。
时光匆匆,转眼,姐妹们都该谈婚论嫁,最终陆陆续续都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从此,我们再没有和母亲一起过个团团圆圆的春节。
屈指算来,母亲大人离开我们已经13个年头了。
每次看到别人拖家带口的回家和父母团聚,都十分的羡慕。
而我,随着父母的早早离去,也就没有了家,没有了对回家的那份千丝万缕的念想和牵挂。心中只剩下无言的惆怅和挥之不去的孤独。
那颗孤独多年的心最终就成了浮萍,只能在别人阖家团圆的笑声中四处飘荡。
作家周国平说:爱和孤独是人生最美丽的两支曲子,两者缺一不可。
我愿意把爱和孤独盛放到心灵深处,伴随着对童年年味的美好回忆,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咀嚼,独享那份亲人之爱和孤独的美。
还有两天,新春的钟声即将敲响,惟愿天下的父母都安康,都有儿女可以守在跟前过个团圆年;也惟愿天下奔波在路上的儿女们都有家可回,有父母可以尽尽孝心。
因为有家才有爱,也才有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