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过一个典故,两个女人争一个孩子,吵得不可开交,都说是自己的孩子,跑到大名鼎鼎的包拯前请求判决,包拯说你们俩各拉孩子一只手,谁抢到就是谁的。俩妇人便各自揪住孩子一边使劲扯,孩子被扯地哇哇大哭,真正的母亲因为心疼松了一下,被假冒的没死没活抢了去。智慧的包拯最终将孩子判给了真正的母亲。
可有时人性的扭曲绝对可以淹没正常的智慧,令判断失误。
若我母亲,完全有可能出于对假冒方的仇恨或出于对权益的争夺而将亲子往死里扯——得不到就毁了它!
无私的爱也许真的只是艺术的粉饰渲染,现实的血泪令我再也不相信这些华丽的谎言。
一个受过很多伤害,有一个非常不幸的童年的妈妈,也是一个自私自我,做事不惜代价的人。
她的“爱”令我感到像黑洞一样恐怖,不余遗力地向我宣贯:男人都不可靠,除了算计我不会真心待我好,必须由她来保护我,所有的事由她来决定,财物都得她替我管理。
可是她本人却是个挥霍无度的人,从小到大家里从来未有过积蓄。别人看到我们家除了父母上班,还常年搞副业(尤其爸爸温柔勤俭朴素,出门衬衫领带,干净体面地教书讲课,回家就卷着裤脚管,挑泥清塘,种树喂鸭,工资奖金全数上交,平时不烟不酒不打牌,喜欢看书搞研发,研究蟹饲料、人工孵蛋、芦荟种植之类的或出于公义热心帮人写写诉状)都以为我家十分富裕,只有自己知道,财政永远赤字,我读高中大学都是申请助学金的,很大原因就是妈妈出手随意,花销从无规划,在她看来今天的一百胜于明天的一千,钞票不用过期作废,我和她讲钱要用在刀刃上,她觉得太麻烦,哪有这么多精力精打细算。
刚工作那几年,家里开渠开塘,大力养殖螃蟹(那时农村执行三十年承包制,很多农村的人不要种地,就租给我们家,加上原来的自留地,大概有十几亩)也是妈妈“邀请”了很多亲戚朋友来挖掘的,他们有些是欠了我家钱无力偿还的,有些是我妈妈许诺他们一起投资共享丰厚回报的……发展规模惊动了乡镇,工会、妇联等陆续来参观,妈妈十分善于交流,做事得法,待人慷慨,不久与很多干部结成好友,与村里社员也较和睦,连续多年被评为三八红旗手,2000年被评为上海市劳动模范,我看妈妈特别有能耐,也十分放心的将工资奖金全数交代,自己省吃俭用连房子也舍不得租,住在单位楼梯间下。
可是荣誉渐渐冲昏了心智,妈妈做事越来越离谱,她可以出巨资为别人家的老人治疗白内障,慈善名声在外,却不愿意为同样病苦的奶奶花费一点,也许是年轻时与奶奶有过激烈矛盾,爸爸是个畏妻如虎的人,因为无论什么事妈妈总有各种方法手段治得他服服帖帖,小叔叔又是个酒鬼加赌鬼,我们远水难救近火,杯水未灭车薪,以致奶奶被病魔折磨多年得不到治疗,凄凉而死。
妈妈也曾指挥我们在采访的镜头前,替她吹嘘她的丰功伟绩,每年赚几十万还乐善助人!而事实上是她欠了几十万外债,家里锅盖都快揭不起来了!她的那些乐善助人多半是上了别人的当,无知马虎吃亏当福。为了追讨别人赊欠的蟹籽,爸爸和我不知花了多少日日夜夜写材料,出庭申辩,跟踪对方以取证强制执行,就这样在艰难困顿中还债还息,挣扎度日。
纵使如此,妈妈依然不忘自我膨胀,她每隔一段时间出钱雇人到水塘里抓蟹,将大量的螃蟹集中在沙网里,桶里,盆里,然后由专门的摄影师拍摄一番人人竞相忙碌,螃蟹横爬四溢的繁荣景象或人物手举螃蟹的特写镜头,结束后再将螃蟹倒回河中。大量的照片、录影带被送给领导、亲友们观看,那时扣蟹(蟹苗)掉价厉害,如果不能精简成本根本无利可获,妈妈对真正的经营早已没了兴趣,她的兴趣在于绘制自我光环。
2006年春晚小品小崔《说事儿》中宋丹丹饰演的白云,这不活脱脱我妈么,当时看了这个小品我不禁拍案叫绝,将我妈那虚荣劲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我爸不是黑土(赵本山饰),没能犀利幽默,一针见血地应对抵制。
短暂的暴利一过,只剩下无尽的消耗,连妈妈也私底下称家里一副“烂摊子”,十几亩蟹塘每年就靠爸爸的一点教书收入维持清理整修雇人等费用,做梦都盼着动迁,09年底动迁真的来了,却是一场永远也醒不了的噩梦。
那一年奶奶、外公同年去世,妈妈5年前将外公宅基地送给她堂哥建房,外公去世后远在青浦的亲舅提出继承,妈妈为了息事将搏螯水产养殖经营有限公司(育蟹苗塘)的30万动迁款付给亲舅 换其放弃,爸爸被深深触痛神经,一人出资为奶奶购买墓地,并刻于碑上《金刚经》里的一个偈子:“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以及子女孙辈的名字却没有刻上妈妈的名字。
父母感情彻底破裂,妈妈对于动迁寄予人生最大亦是最后的一搏,可是爸爸不再言听计从,她的那些荣誉证书、奖章徽章、照片、录像带等一点用处派不上了,政府的出价连她心里价位的一半都不及。
为了惩罚“胡搅乱犟”的父亲,妈妈愤而离婚,可当她发现父亲离婚后另结新欢又气得崩溃,妈妈一向的光辉人设无法忍受这般羞辱,设计灌醉父亲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一失足成千古恨,惊回首已是百年身。为了挽救妈妈,亲人们给予了最大的宽容,2016年夏,妈妈终于回家了,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回来后,我带她买新衣服,可是妈妈没看中,却看中了我穿过的旧衣服,并穿上了不肯脱下来,我看着这衣服并不美,还有些小毛球,可旁边的人都夸穿了好看。接着妈妈就开始计算我包里有多少硬币,居然算得十分精准,并提出由她管理,我犹豫答应。醒来后我细想含义,明白自己欲帮助妈妈重建形象(衣服是遮羞包装之用),可是妈妈却想借用我的形象,尽管我的形象也并非高大上,有很多瑕疵毛球,但别人看来还不错,穿上“衣服”后妈妈开始要求利与权,而我依旧比较软弱退让。
为了母轻判,父安息,昏天黑地下我很快签字,也可能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他们怎么说也从了,一点动迁补偿除去置房、还债等剩下的刚好够买个房子,离开我家“一碗汤”的距离,准备将来给妈妈居住方便照应,事实上只是爷爷居住到老死,妈妈回来后要求分钱,只好卖了房子分成三份,一份给妈妈,一份给叔叔姑妈(算作爷爷的份额)。
在老家一年多点时间,妈妈将所得悉数耗尽:十五万装修自己的安置房,五万家居电器,十五万补牙齿(都是私立牙诊所,反复佩戴不舒服酸胀),20万被民间集资,风险巨大,可她不听,后来听说头头都被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总是补缺忌满,卖房分款那年,我想想曾经的困难和付出很是无奈,却走在路上遇到一个人介绍我十分便宜的被银行查封的独栋房,比市场价足足便宜近半,等我买好新房装饰一番搬入后,妈妈就开始提出要来保护我,她说我过不了多少年就是谢花的年龄了,男人更会移情别恋难靠了,看看她我就应该吸取教训!(还担心公婆再度乘机入住生事扰害),我苦笑,我知道我的梦境又要应验了。
可我实在害怕她的随心所欲,行事无度,反复强调自己不需要保护,愿每月补贴赡养费至三千(原有一千多社保养老),以及为她支付每年网费、每月平均三百以上的个人通讯费。愿将来为她请保姆上门服务,妈妈居然脱口“保姆不要,要个老头”。有句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不情愿又无奈的事,只有我真切希望我娘能嫁人啊,谁能帮她介绍个好老头啊!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