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了。
所有人抽出了物理必修二除了我,我抽出来的东西会更大一些,更软一些,放在桌子上大小正好,但略显空旷。感觉若是再往上放个头,就完美了。这种东西,一般人叫它枕头。
于是我把我的头放了上去,不是摘下来放上去,而是连着身子,整个沉沉地压上去,压出好看的折痕和阴影来。而后,我便离开了这愚蠢的教室,愚蠢的世界。离开了所有这些,愚蠢的人类。这种行为,一般人,称之为做梦。
我的座位就在最后一排,垃圾桶边上,坐在上面的物体一般被认为因体积太大不能丢进垃圾桶只好放在一旁的垃圾。但这点,我的看法不太一样,我认为,他叫良辰,是个美男子。
事实上就是这家伙,初中三年,没离开过一次年段第一的宝座,并且至少碾压年段第二50分以上。一般人,称之为天才。但他知道他并不是,他只是刻苦了些,拼命了些。只是从小母亲告诉他,他是杀了几十亿个兄弟才活下来的,特别是杀了原本应该跟他一块出生的弟弟。他们一起从几微米那么大,长到了好几斤,一起让妈妈的阴道夹他们的脑袋。可他见到光明的那一刻哭声嘹亮,而他弟弟只是四肢和五官都分不清的一团。从此,他一天天长大,弟弟一天天风化,他每年过生日都要一边吃蛋糕一边给弟弟烧纸。而他也就不再是一个人活着,他是代替着几十亿个兄弟,代替着他弟弟活着,因此,他必须优秀,足够优秀,蔑视众生。
但从那个暑假起,一切,都变了。就是在那个暑假,那个中考市状元的尊称砸到他头上后的第一个暑假。他突然失去了夜晚的记忆,或者说,他失去了夜晚。
他发现他醒来的时候躺在楼顶屋檐上,脑袋像甜甜圈一样晕,他的四肢像海绵体一样无力。这种感觉,只有过年通宵的时候才会有。
他醒在沙发上,电视一夜没关。
醒在厕所里,全身赤裸,蓬头还喷着水。
有时候也醒在床上,可浑身穿着出门才会穿的休闲装。
爸爸妈妈,没人察觉到么?
他万分恐慌。
那天他从屋顶上跳下来跑回家的时候,爸爸说不是才刚出门么,怎么又回来了。
他从浴室里冲出来的时候,妈妈说长这么大了不知道先擦干穿好衣服再出来么。
好像他是自己去屋顶一样,好像他确实在洗澡一样。
“妈妈,你没发觉我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你浑身上下都是异常,异常优秀。但不要放松哦,这以后上了高中啊,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不不,我是说晚上睡觉以后,和早晨刚起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要说奇怪,每天早上6点就起对假期来说是有点奇怪,不过你不是说了要提早适应高中作息嘛。”
“我说的。”
“那不然。”
“我,我不记得了……”
我做了好多不记得的事,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几本书摊在桌子上,可我不记得我看过。垃圾桶里卷成一团的纸,打开是一堆不明所以的鬼画符。
还有明显不对的拖鞋的位置,在床底找到的藏起来的针和线。
到底是谁?
是鬼么?
是恶作剧么?
是我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越来越容易困,越来越容易困。
我开始经常在白天睡觉,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饭吃着吃着就睡着,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妈妈说一定是初三一年太拼了,产生了后遗症。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可没好,真的没好,慢慢地,我一天能睡过去半天。
终于,爸妈带我去看医生了。结果,就是过度劳累睡眠不足。
为什么睡眠不足,你晚上都在干什么?有好好睡觉么?爸爸问。
为什么睡眠不足,我晚上都在干什么?有好好睡觉么?我问自己。
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找他了,周胖子,我的初中同学。成绩一般,嗯,不如说渣成狗。我们的关系也一般,不如说抄作业与被抄的关系。但他家是专门修电器的,表面上是。暗地里,也帮忙装装针孔摄像头之类的。
是的,我要,监视自己。
以我多年的帮他考试作弊的恩惠,让他帮我在我卧室里装一个大概是手到擒来的事吧,但问题是,我连电脑都没有,怎么摄像怎么看呢?夜晚那么暗看得清么?
我怀着一大堆问题去找他。然后提着一个笔记本和一个红外针孔摄像头回来了。这胖子比我想象中的还靠谱,高科技比我想象中的还可怕。我跟爸妈讲,找同学借的笔记本,方便学习。我把摄像头安在窗帘后面,一个自己以为一般人肯定注意不到的地方。然后万事俱备,先去睡觉。嗯,为了第二个白天有点精神,我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
只要等了,等下一个白天。
很快就第二天了,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一家咖啡厅要了一杯最苦的咖啡,拿出电脑,连上电源,打开录制好的视频。
为了以防万一,我从傍晚就开始录了,我从一天的沉睡中醒来,从书桌上爬起来,按下摄像头开关,然后再趴回书桌。是的,我故意不躺到床上去,而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的。
这段时间内,我一定动过。至少,从书桌跑到了床上。
而一切真相,就在我将要点开的视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