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太漂亮了吧。”

苏雨欣席地而坐，坐在了一片三叶草地上，扭头看向林尘，感叹道。

林尘移步上前，面对这样的景色，虽然也觉得有些心旷神怡，却是眼里再难以看出惊喜，在那些童年的时光里，林尘的脚步已然印在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山、那些田地，到处都埋藏着早已经被遗忘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便这样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林尘置之脑后，多少年未曾挖掘，直至如今，却也惊不起多少的波澜，也是因为苏雨欣的来到，也才让林尘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可那些时光里的故事，却早已经消失无踪了。

“你怎么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苏雨欣坐着，林尘便站在她边上，眼睛看向那远处的青山。

“有吗？”林尘笑道。

“嗯，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呢。”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什么？”

“许多年没曾留意这样的景象了。”

“说得好像你有多老了似的。”

“啊？”林尘忽醒，笑道：“说得也是。”

“不坐吗？”

林尘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坐了下来。

“以前我也喜欢这样坐着，一阵风吹过去，魂儿都像是飞起来似的。”

苏雨欣浅笑，说道：“你这是什么比喻。不过印象中，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样安静的时间了，安静地可以听见风的声音，不像是城市里边，不论什么时候，总是会听见一些声音，一些不自然的声音。”

“没有离开过？”

“很少吧，当然也不至于一直在那里呆着啦，那我不是早就腐朽了吗？”苏雨欣顿了顿，问道：“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不是大多的时间也在外面吗？”

“是啊，的确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了，他们总说我心事太重，又什么都不肯说出来。心里面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据了，自然就静不下来了嘛。”

“那现在呢？”

“现在？也大差不差吧，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又总是忧虑，杞人忧天似的。”

苏雨欣不再言语，安静地呆着，林尘见苏雨欣如此，也同样不再说话，静默地看着，眼神逐渐涣散，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心也难得静了下来。

“呐，我们去那河边看看吧。”苏雨欣忽然说道。

“什么？”林尘有些没听清。

“我说，我们去下面那条河那里看看吧！”苏雨欣重复道。

“现在吗？”

“嗯？”

“我是说，现在快到正午咯，现在去会很晒的，再说，要到吃午饭的时间啦。”

“你的意思是？”

“你不用吃饭吗？”

“你会做吗？”

“姑且会吧。”

林尘应道，顺势起身，说道：“先回去吧，等午后我们再去看看。”

苏雨欣点点头，起了身，默默跟在林尘后面，走出了这片小果园。

二人吃过饭，又睡了个午觉，不知不觉间，已是下午四点，林尘方才提议，带苏雨欣出门走走。

通向那小河的路，是一条不宽的土路，路一侧种着一排李子树，另一侧，则是一些杂草和野菊，其间偶有几株忘忧花冒出来，苏雨欣每每稍稍停驻，便是看那忘忧花，似乎看这每一朵，都有着不一样的体验似的，林尘自是不能体会了。

原本三分钟的路程，二人多走了约莫两分钟，这才到达那小河边上。

“呐，这条河，有什么名字吗？”苏雨欣问道。

“名字？”林尘些微回想一下，说道：“我印象中，是没有的。毕竟太小了嘛，好像也没有起名字的必要。”

这未名的小河，或者叫小溪更为合适，宽不过两米有余，其间大多是裸露出来的石头，水位并不深，最深处，怕是也没不过一个成年人，但却是极为清澈，潺潺的流水从上游留下来，和路边的一口水井流出的水合流，一起往下游流去。

那口井，在林尘的认识中，似乎自爷爷奶奶那时候，就开始流了，也许准确时间更久，不过林尘就没有追问过了，而这么多年来，则是一次都没枯涸过。那井边是两块不大的石板，石板前挖了一个不大的水坑，一个洗衣服的水池便做好了。这小水池前面，便是一排的柳树，从柳树的枝条间往外看去，就能看见那一片一片深绿色的稻田了。

苏雨欣在这水池边上玩了一会，又往上游走去，上游的水尚未和这水池流出的水合流，水位便要低些，更适合涉水。

林尘便在边上一直跟着，像个旁观者，大有些参与不进苏雨欣的欣喜的样子。

此刻的苏雨欣便蹲在一个小水池边上，水池被三边的石头围着，上游的水流下来，冲着泥沙，一层一层的，堆积到边上。苏雨欣将手伸进水里，不比那水井里的地下水清凉，甚至有些温热，两岸低矮的柳树，日光透过层层枝叶，撒到水面上。苏雨欣手伸进水里，便激起了一点水波，苏雨欣似乎仍不满足，又摸到一块小石子，朝着那小水池的中间，扔了出去，扑通一声，激起的波浪终于将这一池的阳光彻底搅碎，苏雨欣方才作罢。随后，苏雨欣又将手伸进那细碎的沙子里面，摸来摸去，似乎在找寻些什么。某一瞬，忽然欣喜地叫了出来，林尘还怕是什么意外，急忙看去，却见着苏雨欣指尖捏着个什么东西，正在向林尘炫耀似的，摇了摇。林尘定睛看去，发现苏雨欣指尖，正捏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淡黄的贝壳。

林尘竖了竖大拇指，表示肯定。

苏雨欣还没肯罢休，似乎在邀请林尘参与进来。

林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般观望，实在有些怠慢。于是便纵身一跳，跳到苏雨欣一旁的沙地上边。苏雨欣便抬高了手，林尘心领神会，伸出右手，接过苏雨欣手里的贝壳。林尘将那指甲盖大小的贝壳放在手里端详，这样的大小在这样的河里可不算是小了，在林尘的印象之中，也很少找到这种大小的贝壳，那壳身底部，已然有些发黑，也算是贝壳之中的老前辈了，可前半部分却是浅黄色，对着阳光看去，像个小小的玉石。

林尘也将手伸进那细碎的砂砾之中，开始像淘金一般摸索起来，二人一边挖掘，一边比较，忽然，苏雨欣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里像散着光芒似的，指着这小水池说道：“呀，看！”有些兴奋。

林尘顺着苏雨欣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层层涟漪之下，果真有几条鱼在里面游着，约莫有指甲盖大小，黑黑的，又细又长，是那种河流小溪里面随处可见的那种长不大的小鱼。

林尘对此显然感觉不到兴奋，便将话题一转，说着：“这些石头下面还有那种小螃蟹呢。”

“是吗？”

“嗯。”

“但我不敢。”苏雨欣说的不敢自然是不敢去抓螃蟹了。

说罢起身，挽起裙子，往那水池中间一步一步地探过去，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白皙的小脚涉入水中，林尘想提醒苏雨欣小心，又不忍坏了她的兴致，便没有开口。苏雨欣蹑手蹑脚，走了许多步，这才走到膝盖深处的水里。苏雨欣满脸笑意，带动着林尘也跟着笑，只是林尘笑得实在不怎么好看，平时日不苟言笑的林尘，此时也明显感受到了嘴角肌肉的不自然，不似苏雨欣那般自然，美丽而纯真。那是林尘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景色，至少在林尘后来的许多年的时光里，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刻所见这般绝美的笑容，仿佛天使隐落人间，却不巧被自己所偶得，霎时间，林尘顿感自己的幸运，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满足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苏雨欣一只手撩起裙子，另一只手便伸进那有些清凉的水里，那深处的水大抵是要凉快上许多的，林尘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苏雨欣在几次尝试捞起那些细小的鱼未果之后，便将那手里的水朝着林尘泼了过来，始料未及的林尘自然又一次结结实实地用脸接住了。林尘也不甘示弱，也朝着苏雨欣泼去，不过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实际上或许都到不了苏雨欣的面前，林尘唯恐苏雨欣一不小心踩空便掉进那小池子里去。虽说这种天气大抵不会感冒，可衣服若是湿了，也不是方便事。

又玩了一会，苏雨欣似乎是放弃了，便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临近林尘，便将手伸了过来，林尘下意识便去接住，苏雨欣撑着林尘，轻步一越，便跳到了这沙地上边。松开手，林尘这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以来，自己还是头一回牵到一个同龄女孩子的手呢。

林尘心中闪过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苏雨欣的手小小的，很软，像是再用力一些就要被握碎似的，再加上在那水里泡了一会，湿湿的，又有些冰凉，当真是如传说那种冰肌玉骨的女子，那种纤柔清寒，当真是透到了骨子里面，大有几分叫人一见误终生的感觉。

二人又往上游走去，在一株株柳树的遮挡下，倒也不是很热，像是一场探险，不知觉间，时间便如此悄然流逝，林尘便带着苏雨欣绕了个大圈，从另一条路往家的方向走去，某时，抬眼望天，已近黄昏，多有一种兴尽晚归的样子。

风吹过竹林，沙沙地响着，偶有几个归家的农人，从二人身旁走过，显然对比这路上行走的二人，归家的心情更加急切，对二人不坐过问，便匆匆远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之中。苏雨欣和林尘却是不同了，脚步放得缓慢，一是走得远了，实在有些劳累，二是有些留恋，不忍这时光便这样离去，十步一徘徊，想要将这景象尽皆印到脑子里去。

“好漂亮的夕阳。”

难得走到竹子少的空旷地方，苏雨欣便自顾似地说道。

林尘这才抬眼看去，夕阳不似方才那般刺眼了，反而内敛成似一个不大的赤红色圆盘，林尘很少见过这般的夕阳，就这样挂在那远处的山头之上，伴着被它染得泛黄的云朵，映入二人的眼中。青山渐近似远，二人便如此踏过一片又一片小竹林，小道上铺满了飘落枯黄的竹叶，往后看去，寻不到二人的足迹，这一条又细又长的小道，以它的方式拒绝着外人的到访，而唯有风吹过去，那沙沙的声音依旧，似乎自始至终就没有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