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得閑，我偶然間聽到《老梁說故事》裏老梁說到小人書，頓時記起童年許多關於書的趣事來。
小時候愛書，事實上愛書如命。不是真的因為那麼喜歡讀書。或許是很單純的喜歡那種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東西被捧在手裏的感覺。開學的時候，第一天最期待，也是最激動的事情便是發新書，新發的書，總要立刻拿回家，趕緊讓母親找報紙或者牛皮紙包好，然後粘上透明膠，在報紙上用毛筆或者水彩筆寫上“語言”“算術”“音樂”等字樣，除此之外，還要大大方方地寫下自己的大名。翻書也是極其輕柔的，事實上談不上“翻書”，用“拈書”最合適不過。書的每一頁，都鋪的平平整整的，哪怕是書的下角有一點皺褶，心裏也是極其不舒服的。那時候，看著旁邊的小夥伴對待書的那個粗魯勁兒，心裏別提有多不舒服，就差沒站出來狠狠地教訓他一番了，畢竟年紀尚小，平日被管教得嚴格，終究沒有那莫大的勇氣與膽量，只能暗地裏鄙視。那時候，我家裏經濟條件特別差。可謂家徒四壁。因為父親愛讀小說，看報紙。小姑轉賣過舊書。家裏剩下的書倒也是不少。武俠小說一大堆，我也都不感興趣，從來都沒翻過那些書。那些廢報紙也是偶爾讀讀，更多的是拿來墊桌子、包雜物、包書。除此之外，是厚厚的一大本《西遊記》和裝幀精美的《毛澤東詩詞全集》《中國話劇大舞臺》還有許多連環畫和數不清的小人書。那本《西遊記》只有下冊，老舊，泛黃的紙張上時不時可見鋼筆勾畫的墨蹟，有畫橫線的，有畫圈的，甚至有記下文字的，顯然不是同一人的筆跡。這樣的一本書，卻讓我愛不釋手。它當之無愧地成為我認認真真讀完的第一本書。
彼時，父親不准我讀閒書。我只能偷偷地讀《西遊記》，因為看得起勁兒，終究還是讓父親給逮了個正著，父親很生氣，沒收了書。說是等我長大了再看這些書，主要是要好好學習課本知識。我很是生氣和不服，無可奈何，不得不就此放下《西遊記》。事實上，那時候，我已將《西遊記》下冊讀了三遍，有些自己喜歡的章節至少也給看了五遍，遺憾的是沒能讀到《西遊記》上冊。
而《毛澤東詩詞全集》，我也只是粗粗地讀了一些，只覺氣勢磅礴，太過開闊，始覺難以承受，讀著只覺不合時宜，或許根本就不懂。或許單純只喜歡那本書的裝幀，黑色的硬質溜光封面，靠上居中鑲嵌著金色書名“毛澤東詩詞全集”，矯健潦草的字跡，豪放不羈，確實堪稱完美。後來小姑嫁人，那本書也被她一同帶走。《中國話劇大舞臺》是一本劇本選集，厚厚的一大本，彙集了中國著名話劇。後來的時光裏，就只有小人書和連環畫還有這本劇本選集陪我。起先也就只有偷偷看的份兒，難免被父親沒收幾本。後來，估計父親收得太厭倦了，索性也就不管了。
平日裏，我都會帶著這些書去學校，每到下課放學時就馬不停蹄地看。我喜歡與小夥伴們分享，一到下課，鄰座的同學都會很默契地聚過來，我拿著書，大家頭湊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也不管擺的姿勢舒不舒服。小人書的黑白圖畫很生動，人物栩栩如生，插圖下麵配的文字也是簡單明瞭，連環畫的插圖很漂亮，全是彩色的，故事簡單易懂。這些書對於我們這樣的孩子而言，讀這樣的書那是再愉快不過的事情了。四大名著《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紅樓夢》實際上是成套的，由於是舊書，不能湊全，剩下的只有《猴王出世》《女兒國》《蟠桃會》《三顧茅廬》《桃園三結義》《武松打虎》《連環計》《火燒赤壁》《大觀園》等。除此之外還有《霸王別姬》《少林寺傳奇》《花木蘭》《梁山伯與祝英臺》《聊齋先生》《雷鋒》《江姐》《雞毛信》《秋收起義》，外國的有《鑽石迷蹤》《維多利亞》《茶花女》《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數不清的小人書。很多時候看到精彩的地方還會齊聲大叫一聲。經常上課的時候腦海裏也會浮現書裏的精彩畫面。甚至有的時候還會過濾掉上課的銅鈴聲，老師走進教室的時候，才猛然發現已經上課，大家急速奔回各自座位，老師只是直勾勾地瞪著我，像是一種警告又像是一種威脅：我知道你那兒有閒書！我也頓時一陣害怕，但願他不會跟父親母親說，不然書全沒了。以後的日子必定會乏味無趣！終究我的那位老師並沒有責難我們這群孩子，到底是睜只眼閉只眼對待，我們也日復一日地看著小人書和連環畫，嘻嘻哈哈地演著話劇。
後來，我漸漸意識到，這種風平浪靜裏的不安，索性想了一個辦法，忍痛割愛把書分給同學們，事實上是賣給他們。小人書的價格大概是0.1至0.8元，每本以兩毛錢的價格出售，大家聽說我要賣書，很快，小人書就被賣的差不多了。這樣一來，我總會在前一天晚上選好要出售的書，往往是已經看過兩遍的。這樣的結局當然是最後只剩下自己捨不得賣的幾本小人書，連環畫和劇本。而愛看書的夥伴們從此不再湊到我座位來看書了，我總算是擺脫了被老師盯著的不自在與害怕，終於松得一口氣。
從此，小人書時代也離我遠去，僅剩的幾本書也在後來的時光中不知所蹤。也是在幾年前，搬家的時候，我在一堆舊書廢紙裏，發現了當年那本劇本集，已然有些發黴，和著周遭空氣，仿佛又聞到當年時光的味道，那年，有個女孩兒與我同座，我們一同“演繹”一個叫《野靈芝》的故事，我是姐姐，她是弟弟……
如今資訊文字氾濫成災，能夠從巨量資訊中提取精華自然是件難事。愛讀紙質書籍的人更是不多，且看當年小人書連環畫，能給人感動的，好像也只有這些了。
阿葙乙未年于芙蓉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