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败局

本文系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直播还能不能开了?”
“我就觉得没必要开直播,兴师动众又不讨好,大伙也都这个想法。”
台里要求将新公路通车仪式做成重要新闻,明明可以录播的活动,新来的领导硬是接下了直播的重任,部门一应老员工不乐意了,直播前两天借说器械库里摇臂经久失修,摄像机数量不够,人手不足时间太紧来推脱任务。刚从实习岗位被新领导相中而调入部门的张以翔,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在他看来这次直播是证明部门实力最好的计划,部门齐心肯定可以搞定这个任务,可这会儿轮不到他说话,他也不认为能说得清自己的观点,只能干着急地看着事态走向失控。

“觉得没有必要直播的同事举个手我看看,”领导的的脸拉了下来,似乎动了某种决心。
调任市台技术中心负责摄制统筹工作的叶良予虽是副职岗位,但正职由副台长兼任,实际相当于部门一把手,作为缺乏基层支持的空降管理者,工作伊始倍感压力。三个月来,发现以省台经验应付现有工作绰绰有余后,便有了自己的主张。只是这部门人心一时半会拢不过来,比他年长又常年行事拖拉成性的老员工明里暗里打乱他的计划已不是一次两次,一开始他遵皮老嘱咐低调行事,在这个人际关系复杂,利益各有深浅的单位,萧规曹随地做着过度。但隐忍换来却是员工的怠慢之心甚嚣尘上。在接直播前,他就草拟了人员调整计划向主管领导汇报,台里高层不少曾是皮老的学生和员工,又深知韩霏的背景,对于叶良予的提议几乎是绕着弯子支持的。

通过借用其他部门设备和人员出色完成节目直播后的叶副主任,事后将举手反对本次计划的员工作了调整,精减了效率低下的人员,引入了一批新人培养,并对部门重作职能分工。要说管理经验尚浅的他基于何种原则大刀阔斧地作这一番部署,倒也十分简单,一切人员设置都为了能随时将过去的录播模式切换为直播,以此大幅提高部门工作效能。

“哎呀,叶主任,可算等着您了,”扑在工作一线叶副主任刚进门,就被编辑组老张堵住了。
“有什么事电话沟通一下就好了嘛?”
“那不行啊,工作嘛,还是要当面沟通比较好。”
“什么事直接说吧。”
“是这样的,我有个侄子,特别优秀,在大学读书都拿奖学金,还是学生会干部,你也知道我在台里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权限,你看他今年暑假想搞个实习,我琢磨着,您能不能向人事部提前发个用人申请,说不定还能成为部门的储备人才呢。”
“这事不难,你直接签名发过去就行了。”
“那可不成,这是申请单,一定麻烦您签个字才合适。”
老张处事谨小慎微,待人圆滑诚挚,从不当面表态,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要拿捏老半天。部门留下来的人里他年龄最大,快五十了还带着队伍干着一线摄制工作,生怕被优化的他最近工作更卖力了。

老张前脚刚走,摄制组陈组长就来了。
“你看看,这是一季度组内采购清单,财务那边说额度超支,给打回来了,得你重新写个说明再签字。”
“怎么又超了,比预算超了多少?”
“不多,才五万块。”
“五万还不多啊,白台知道吗?”
“这就不太清楚了。”
陈文近四十的年龄,各方面能力都优秀,听说组建部门前最可能成为负责人的是他,因为台里改革需要技术型领导又得知这次任命是上级安排,看清了自己段位的他也就没闹情绪。

“老大,您真是难得食堂了啊,”中午饭堂里张以翔坐到领导旁边想套个近乎,除了上下级关系,俩人同时又是摄制技术上的师徒关系,关系要比其他同事更为亲密。亲眼目睹老师从举步维艰到现在尽在掌握的他,打心底佩服着自己的老师。
“你小子话里有话啊。”
“啊!不是那个意思,知道您在外忙着呢,”张以翔从重点大学广告专业毕业,高高瘦瘦的个头,有点儿像几年前与他一起入台实习的同事,被叶良予一眼相中。
“老大,那个陈组长,我觉得他挺深的。”
“你啊,专心工作,少想点有的没的,” 叶良予从口袋摸出一张邀请卡放在他面前,“这是工会要求,文艺中心举办的国庆派对,你代表部门参加。”
“天啊,这不妥吧,您要不去,我会被向蓉姐整死的。”
“少罗嗦。”

“你好意思参加游戏呢,有女朋友的人,”瞅见叶良予的向蓉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在她眼里,这个干净帅气又严肃认真的男人简直就是为她的审美量身定制,在此前三两次共事中,她总有想靠近的冲动。
“啊,我还没看规则呢,”叶良予在认识向蓉之前就听老同事在办公室私下议论过这个雷厉风行的文艺中心一姐,说她身材和性格一样火辣,不好招惹。在初次会面时,因为无法直面对方炙热的凝视而谎称自己有正在处对象的女友。
所有出席的人都获得一张有编号的卡片,签过字后分别投入摇号箱,男生蓝色,女生红色,通过蓝红配对,以两人为单位参加游戏挑战,一进门就被发到蓝牌尚未弄清楚游戏规则的叶良予,经不住主办方反复邀请不得不来,毕竟他是单位为数不多的年轻管理者,是现场氛围的重要组成。
“没结婚就行,大家都有机会,跟我配对就好啦,”她夺了他手中卡片,从兜里拿出自己的叠在一起。

“哦!对啦,我还得回趟办公室,采编中心的几个片子还在我那呢。”
“不急这一会啊,一会我去陪你加班!”向蓉直接挽住叶良予的手臂,笑着把两张卡片递给了主持人。
“以翔,一会你配合一下向编,小张?张以翔!”叶良予朝身后呼救,可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出卖了他,张以翔当作什么也没听见,笑着朝厕所方向跑去。


“两个人吃饭,用得着这么浪费吗?”
在一个曲径通幽,青砖黛瓦的深巷饭庄里,年轻男人对眼前瞅着菜单得中年男人发问。
“谁说两个人,正儿八经的,今天给你介绍一美女。”
“又来了,你有完没完啊。”
“哈哈,哥哥为你现在的状态感到高兴,要好好庆祝一下。”

自上任以来,想约叶良予出来吃喝的人不少,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部门领导,居然这么多人抬举,这让他对这一社会状况感到不齿,他也十分清楚那些跟他称兄道弟的人,不过因为有利可图,但眼前的李维浩不一样。
俩人一年前在全国汽车新技术展览会的筹备工作中认识。在汽车主机厂领导面前承诺可以作为当地经销商展出新品,以期获得厂方新车政策支持的李维浩因为场地已满一筹莫展,作为经销商,他的公司没有优先参展权。恰巧展馆给叶良予项目团队预留的场地过大,空着影响展场形象,作为负责车展的开闭幕及展出节目摄制,车展期间人物专访与品牌故事电视实况的叶良予,很快促成展委会与李总公司的共识,匀出部分场地,走报批流程,缴纳费用参与展出。展会结束后,因李维浩是唯一参展的本土经销商,展委会还推荐他做专访人物之一,一时间还让他成了业界名人,拿下了比计划更多的主机厂政策。两个人的友谊缘于叶良予拒绝了李维浩那份沉甸甸的礼物。

“感谢万分,一点心意务必收下吧。”
“可别,做朋友来日方长嘛,”对全心扑在工作上的叶良予而言,他所获得的成就远比这些身外之物重要得多,几次往来中他发现这个商人性格坦诚为人真挚,没有被金钱污染的习气。
“行,就当投资,先放我这里,不多说啦。”
此后两人常有往来,他对叶良予推心置腹,聊着自己如何从第一桶金到失败,又如何登山再起,毫不忌讳的告诉他商场上的一些潜规则。叶良予从他身上获益良多,不经意将自己过往感情遭遇吐露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自然亲切了。

“喝什么酒?”。
“不喝了,酒量不行你不是不知道。”
“那可不行,庆祝嘛,何况一会还有美女要来。”
“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帮我物色对象呢”,良予知道李维浩想让他从上一份感情泥潭中脱身,几番好意也就没有推脱。

没一会门开了,服务员领进来的女孩,染了一头银发披在肩头,一袭紧身牛仔装将身段衬得婀娜有致。
“哟,来啦,来来来,握个手,认识认识。”
“你好,叶良予,”握着那只娇嫩冰凉的手,他觉得自己的手充满了热量。
“良予哥,你好呀,叫我盈盈好了”,落落大方的余盈之抿着嘴笑,她端起酒杯小饮一口“:对不起,我迟到啦。”
“自罚就这么喝呀,太矜持了。”
“你这人不会怜香惜玉啊,良予哥,你怎么跟李总这种人交朋友呢?”
“啊,可能我们臭味相投吧。”
“哈哈,说的好,”维浩对这个回复很满意,端起酒杯“:来,为友谊干杯。”
余盈之放下杯子坐在叶良予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来,良予哥,我再陪你喝一杯。”她起身给叶良予倒酒,一阵醉人的香味,让叶良予的心泛起一阵波澜,竟忘了自己的酒量。

“一会你们去唱歌,我年龄大了就不陪你们了,”酒过三巡,维浩对着司机小陈说了几句准备起身离开。
“那一起走呗,”喝得满脸通红不胜酒力的良予抱起外套站起身来。
“那怎么行,你怎么也得送人家一程吧,”维浩把良予按在凳上“:小陈,一会你送叶总他俩回家。”
“那行吧,回见了。”

“良予哥,喝点水啦,”一口温水让醉意朦胧的叶良予稍稍清醒过来。
“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小陈会送我的。”
“都怪小陈,你看看人家把我们送到哪来了。”
叶良予从沙发上起身,才发现两个人在温泉酒店的贵宾休息室里。

“你要去吗?”裹着浴袍的盈之赤脚走来“:去泡个澡。”
也不等叶良予答复,她拿着一件浴袍走过来,帮眼前的男人解起衬衣纽扣来,那认真的神情像个侍从丫鬟。
“谢谢!”无法拒绝温情的叶良予,此刻觉得接纳是一种尊重。
当她的手继续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精神性礼貌是一种狂妄猥琐的姿态,他将她的手轻轻拨开。
“随你啦,”余盈之并没有羞恼,她将浴袍放在对方身上,转身绕过几道门关进去了。
躺回沙发的叶良予点了一根烟,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闪耀几次后,他打开房门离开了。


盈之远远的站在阳光里朝着他笑,阳光把她衣衫衬得光鲜艳丽,齐整的发尾和灿烂的面容让良予的心有了新的向往。从失恋中解脱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段感情覆盖前者带来的痛苦,这是李维浩的观点,他以前并不这么认为,但当他回到省台开会,在听闻韩霏的未婚夫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富贵人家时,那种心痛的无力感再次席卷,在盈之主动表白希望做他女友时,虽然才认识一个多礼拜,他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良予哥,你喜欢我什么呢?”对于盈之而言,眼前这个可以理性面对自己身体诱惑的男人,具有无穷大的魅力。
“喜欢需要理由嘛,”他对眼前这个问题感到些许心烦,轻描淡写地敷衍起来。盈之斜过头来:“骗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你好看呗,”他用力搂了搂她的腰。
“切,”盈之跳开站在他跟前:“那我就只好看吗!”
“嗯……我想想,”良予笑了,她这么可爱,让他有想亲近的感觉。秋日阳光洒在肩头,凉爽的风在红色枫林中穿行,盈之在山石路上雀跃。
“我要一口气登上山顶了哦,”她回身看着他往后退步走着,眼睛一秒都舍不得离开“:你来追我吧。”
温暖的光从树叶间洒下,一缕一缕仿佛是时间的桢,一种渴望重生的力量在心底迸发,这几年中,他那颗陷入昏暗原野的心似乎被光照亮。他站起身来,奔了上去一把抱起盈之,在她的惊叫声将她放到身后,一个人冲上了通往山顶的台阶。

“良予哥,讨厌啦,你使诈!”
盈之在身后挥起拳头追赶,这些拳头像扔往心炉里的炭火,源源不竭的力量从他心底涌向全身。盈之站在山顶的凭栏边,在一阵急促的呼吸中,将双手搭在良予肩头闭眼将嘴唇靠了过去。身前开阔视野里,渐近黄昏的日光变得干涩,繁华的城市景象如同一幅落幕,变得黯然失色,内心冷却下来的叶良予发现,许多事还未开始,却看得见结束。

袁青亦专程从林北赶了过来,理由是良予快要过生日了,但良予知道,青亦是对盈之的出现感到意外,对此前那份不了了之的感情心存疑虑。
“我也很迷茫,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你不要学我,” 晚上俩人在大排挡喝酒,一开始只是聊着各自的近况,青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说起自己回到林北后,并没有按照父亲的意愿去他的公司上班,而是下了赌注让父亲资助他开公司,如果公司两年内回本并盈利,则俩人各走各的道,事实显而易见,他输了却还在赖账。
“你们到底怎样了?”
良予知道他肯定会问,那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只有杯起杯落。
“应该要那个男人结婚了吧,又不关我事,”才喝了两杯,良予有些醉了。
“你真的喜欢这个余盈之吗,你知不知道,你不过是在移花接木呢。”
“不行,这事我得管!”突然,青亦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掏出了手机,韩霏是他帮良予打听到的,也是他把她请来参演节目促成他们后来相识相知的。
“你干什么?”良予去夺手机“:你他妈的少管闲事!”
青亦一只手将良予挡在一边,他眼前的叶良予变了,变得有些虚伪有些功利了。一股羞恼冲上脑门,良予起身扭住青亦的手,他只想把那个手机砸碎在地。
“你松开!”青亦猛然腾起身来。
“你他妈够了!”良予握紧拳头挥了过去,青亦伸手来挡,手机掉在地上。
“叶良予!”青亦满眼通红大吼一声,铁一般的拳头朝他砸来“:你算个男人吗?”

一只飞舞的狂蜂被狠狠击落,掉地上抽动着翅膀,叶良予整个人都泄了气,跌坐在凳子上任地上酒瓶滚落一地。沉重的喘息声中,两头困兽间的战斗结束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
“滚,都给老子滚远点,”青亦捡起碎了屏的手机,朝地上狠狠砸下。

第二天一大早盈之就到了公寓楼下,在阳台下大声喊着良予的名字。叶良予把鼾声如雷的青亦一把推开,奔下去开门,他不知道青亦会用怎样的态度迎接盈之,也许让他们认识并不妥当。
“天啊,你怎么啦,”盈之伸手来摸他裂开的嘴角:“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儿,昨晚喝多了磕的,”在盈之面前,他感觉到自由,她是他可以掌握的人。
“你怎么又喝酒啊,还在伤心吗,你也太不小心了,我看看啊。”
“良予哥,你还搬去我哪里住吧,忘掉以前的一切。”
袁青亦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看见眼前一幕,恍然想起王雪怡,那个他辜负后却一直没有勇气去追回的恋人,一时间无话可说。关于感情,谁也不能强求吧,他此行的目的忽然间就失去了意义。

盈之在自家庭院门口等着叶良予,当她看见他提着行囊从车上下来,满脸的笑象摇碎的海浪,一迭一迭涌在脸上。叶良予来之前一直犹豫再三,一下车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答应搬来和盈之同居?当他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时,一切的根源依然指向自己那颗怨念且逃避的心。
“良予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好呢,”盈之跑过来取他手中的行囊,他没有松手。
“你不开心吗,良予哥,”她坐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脖子。他将她挡在一边,弹着烟灰。
“你怎么啦?”盈之拖着颤音,“你后悔了是吗?”
“你说句话好不好!”她扯过他的手,将烟夺下来掐灭在烟灰缸里。
“你爱我吧,不要再想别人了好吗?”转而,她又瞪大眼睛问,这个比他小七岁的女孩,似乎可以接纳他过往的一切不堪。他没有回答,重新点起了烟。
“我爱你,哥,我不在乎你以前和谁好,只要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就行,你也会好好爱我对吗?”盈之不停的追问,他却再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你说,你说啊,说你爱我!”盈之终于无法忍受眼前人的沉默,大叫起来。
“如果你不爱我,你就告诉我!”她似乎想叫醒一个死人,“你告诉我不行吗,你说啊!说啊!”
“对不起!盈之,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啊!”盈之哭了。
“叶良予!你滚!”她抓起身前的烟灰缸狠狠砸下来。
“哐!”的一声,茶几碎了,水晶烟灰缸在地板上嘶嘶的滑向墙边。伤心欲绝的盈之激起了怜悯,他却不能转身将她安慰,既然从没爱过,无情拒绝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良予决定了,忘记所有的过去,一个月时间他似乎看透了男女情感的本质,像将所有的心结都打开了,不再整日焦躁烦闷,决意像从前一样,将所有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心无旁骛废寝忘食的工作一整天,他从办公楼出来,朝着夜色伸展僵硬的身体,想着赶紧开车去犒劳一下辘辘饥肠,却迎面看到了盈之。他真想就这么路过,不再希望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只以为自己放弃了与盈之之间的这段感情,她也会放弃,以为她明白了这里面没有爱情,便会默认分手,还暗自庆幸没有碰她的身体,并以这种清白作为和平分手的合理依据,他把女人的心思按自己的逻辑来推导,以至于内心没有了歉疚。但他终究不是个厚颜无耻的人,无法掩饰此刻心中对她的愧疚,在她面前,他觉得有罪。他试图微笑面对,和她耐心解释诚挚道歉,却迎来了一记愤怒的耳光,这是一个意外的举动,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挨在脸上。

他曾用心想过一个耳光的滋味,是痛是辣还是莫可名状,而今看来,那样真实。他太天真了,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会得到上天的庇佑,现在才猛然发现,即使不愿承认,在别人眼里,他变成了自己心里最鄙视的那种人,一个感情的骗子。
“叶良予,我给你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盈之,对不起。”
“可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明明说过的!”她绕到他跟前,扬起汪汪大眼,对于动了真情的她,再次确认对方的真心是必然的吧,这样才能对这出品行低劣,始乱终弃的闹剧定性,但她肯定没想到眼前男人冷却的心会如钢板一样冰冷生硬。
“对不起,盈之,我的确尝试去喜欢你,可我做不到,”尚未从一段真爱走出的良予仍然心存期望,她能理解并原谅他“:不是你不好,是我不配。”
“那你告诉我,你爱谁!”盈之哭了,抓住他的手松开了。
“爱谁已经不重要了,对不起。”
“叶良予,你这个混蛋,你会后悔的”,她的声音戳穿空荡的广场。冰冷的细雨穿透夜风中落在火辣辣的脸上,他久久的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从失恋中解脱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段感情覆盖前者带来的痛苦,多没肤浅的见地。


又是一年夏来,连日的暴雨灾情四起,市里组织了一场赈灾活动,市委领导亲临开幕现场慷慨陈词,从上午的政府领导班子,企事业单位方阵,社会自发组织的环城巡游到下午现场捐款会,叶良予和向蓉两个团队将现场活动演绎得群情激昂。

市商协代表,商人杨兴东通过热线找到台里,说要捐资两百万人民币,捐款形式为个人名义的现金,张以翔欣喜将这一消息告诉叶良予,说是陈组长那边确认好的,人已经到过台里签过书面承诺了。这一年里,大权在手日益激进的叶良予认为这是本次活动带动社会效应的直接体现,即刻汇报领导申请在赈灾晚会上临时增加捐款仪式直播于现场,向蓉表达不同的意见,她认为事出突然这样激进的做法容易给团队增加出错风险。

从上午电视同步播出开始,慈善中心收到了来自社会各方的捐赠物资和现金,节目收视率也远远超出了预期,信心倍增的叶良予排除异议,在捐献人背调完成后,对增设个人代表捐赠的环节申请了批文。叶良予安排了捐献仪式细节,并亲手在主持人手稿中执笔增设台词,将书法家捐赠的一幅“万物真情,人间大爱”的匾牌搬到现场。安排好这一切,他对自己的运筹帷幄感到颇为满意。

赈灾晚会上,受主办方带头影响,众多企业纷纷慷慨解囊,参演的明星阵容也纷纷奉献,杨兴东的两百万的个人捐赠将晚会推向了高潮。第二天,主办方如期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邀请了捐赠方代表和小批媒体参加,用以向社会公示捐款情况,杨兴东作为专访人物参加了会后访问,向蓉带着记者们去了现场,叶良予在台里审核接下来的专访计划,开着电视收看招待会直播。

杨兴东在招待会后深情的表达了他对社会灾情的关注和难过,随后谈及这几年的生意艰难,本人事业的每况日下。就在观众以为他是借此渲染自己的义举时,他竟抨击起社会上浮靡之风来。最后他一声长叹,一语震惊四座“:现在社会上有许多浮夸之风,萎靡做作之事,其实我本人是代表公司对灾区人民捐赠了二十万人民币,至于大家看到的那两百万的个人捐赠不过是电视台某个叶姓负责人为作秀而设计的鬼点子而已。”语罢,他拍案而起,甩袖而去。叶良予在电视前看到这一幕,直觉巨浪迎面撞来,一时间胸口沉闷无法喘息,随之而来的不信不解与惊恐,很快桌上的电话身上手机就纷纷响了起来,一些同事纷纷涌向办公室门口,他狼狈起身撞倒桌椅,在一摞资料扫落在地的资料中择路朝办公楼外冲去。

“老大,老大!白台长找你过去,你去哪?”
在楼梯口的张以翔朝他大声喊道。
径直跑到停车场的叶良予开车便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想逃离现场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冷静,他打电话给向蓉,问她那笔慈善基金到底是什么情况。慌了神的向蓉只顾她一个劲地道歉,说问了员工,捐献仪式前确实只到账了二十万,问了陈文说那是首款。刚准备挂断电话,向蓉哭着说白台长现在正在她们中心办公室破口大骂,说省台要来人调查了。
挂了电话,叶良予打给张以翔,想让他赶紧去找陈文要证据。

台里的紧急公关会议,本次直播组织方均没有被通知参加,后续的处理内容不得而知,叶良予一心想要证明清白,惶惶不可终日。张以翔回电话说没有所谓的纸质承诺书,向蓉跟陈组长对质的时候,他矢口否认有过这样的东西。等到晚上,向蓉给叶良予电话,她说台里还没有颁布对任何人的处理,目前只是在佐证阶段。
“肯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不要泄气,”她给叶良予打气“: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向蓉是本次活动的组织人,虽然捐赠仪式跟她没有关系,但也是受害者之一,她原想和叶良予待在一起,可以让自己心安,但被拒绝了。

杨兴东,社会职务为富万制药公司股东,市商会会员,本科学历,现年四十八岁。富万制药公司,董事长余富万,初中学历,现年五十五岁,分别开设过富万销售公司主营药品和医疗器械代理,后开设了加工厂对医疗品牌进行贴牌代工,制药厂成立后吸纳杨兴东作为股东,富万制药厂目前是本市纳税大户。夜不能寐的叶良予拿出背调资料,反复查看也没有看出个原由来。

整个环节的漏洞指向一个人:陈文。他似乎明白了,却又提不起任何恨来,当时提名他为组长,也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指望他来分担部门工作解决疑难痛点,还自鸣得意的觉得安排得体。现在之所以能中了这个家伙的阴招,只在于自己好高骛远,夜郎自大,在直播现场擅自作决定,才让这拙劣事件得以成真,这下真的让那些平时诋毁憎恶他的人高兴了,也将毁了自己的前程,只是这杨东兴,为何要演这么一出戏,他依然没有答案。

叶良予躺在酒店一整夜都想着各种最坏的结果,天空微亮时,便慢慢接受了现实,以当前的情况看来,任何一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第二天大部分的媒体回避了这一行业丑闻,但它产生的负面效应足以让任何人业内名声瞬间毁于一旦,加上一些新型媒体的添油加醋,事件的压力始终得不到释放。叶良予来不及得到任何真相,在邮箱就看到了台里的公示,因影响恶劣,相关人员被即日停职,待查明真相再行公布处罚。
此后几日,公安局经济侦查警员来找叶良予调查,排查经济诈骗情况,要求查看他的手机,他这才将手机开机,整页整页的消息弹出,有韩霏的,有李维浩的,叶良予匆匆一瞥,看见其中一条是余盈之发来的“:叶良予,你活该。”

他突然想起制药公司董事长叫余富万,经人查证是余盈之的父亲。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163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301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089评论 0 352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093评论 1 29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110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79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005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40评论 0 27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78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497评论 2 33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67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394评论 5 34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80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28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796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49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48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