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最初晨跑只是为了减肥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坚持半个月之后,它之于我的感悟会让我老老实实坐下来写点东西。即便现在是五一放假,即便是如此燥热的夏天。
倒不是说晨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所有能发生在清晨七点操场上的,想想也不会新奇好玩到哪里去。放眼望去,全然不过三两结伴老人悠哉的散步,或独自如我一般,减肥青年的一圈又一圈。七点的校园,能发生的最有趣的事,都在那些做不完的梦里罢。
不过,我倒乐意将藏在魔法袋里的小乐子抖一抖。如同一个赤脚在海边散步的顽童迫不及待想炫耀兜里的贝壳那样。毕竟跑步时特意不带耳机,就是为了捕捉“单调”操场上微妙的小风景。果真,收获颇丰。
操场围墙的一角有一些很生动浮夸的涂鸦,彰显出年轻的生命力。其中有一句字体夸张的话,是用颜料挥洒而成:you can run,you can not escape。初次看到这句话,双脚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如同站在一块巨大的镜子面前审视自己。
我一直在跑,从不谙世事跑到成年,从四角的天空跑到小县城,如今跑到这里。在隔着20个钟头的铁轨的这端,拼命踮起脚尖也望不到故乡的炊烟。是的,我一直不愿承认这点,我在逃。逃离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逃离电话线那头的关怀,逃离一年又一年的期待。然后不停奔跑,不知疲倦,终于在千山万水之外高举自由的旗帜,宣告成年。而今,固然能理解父母在外工作的艰辛和无奈,但远游的意志自孩提时便已经扎下深根,如傲立在悬崖边的千年苍松,背朝故乡的方向,固执而坚决。可是现在,我竟不由得停下脚步。仿似刮起了一阵大风,我分明感觉到,那是故乡吹来的风。
晨跑的人大部分都上了年纪,中老年人居多,偶尔能碰到几个古稀老人。如果不是某天突然被前方的满头白发惊醒了眼睛,我也很难注意到操场上还有如此苍老的身影。他们几乎从不结伴,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小心又虔诚。即使身边跑过几个嬉闹的年轻人,也只微微抬头,继而专心一致走路去了。他们走得那么从容,那么安静。心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抑制,便赤裸得令人心疼不已:对这些年迈的老人来说,走路大概就已经算一件不太容易完成的事情了吧,他们真的太老了。年轻的我们总是热血澎湃,能一步到达的绝不做三步,将走路这项与生俱来的技能发挥到极致。那么,一个人究竟要经历怎样的风雨,究竟要走过怎样崎岖的道路,才终会让那双不安分的脚掌变得如此认真,虔诚?当走路不再是到达目的地的方式,其本身反而成为一种目的时,或许就是我们变成他们的时候。而那个时候,如果我能像他们一样不急不慢的走,想必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操场上还有一些倒退着走的中老年人(退着走对脊椎好)。我们偶尔目光对视,互相报以礼貌的微笑,便各自继续赶路。只不过我在朝前跑,他们在往后退。我身强体壮,他们却年老色衰。老人们一步一步地试,一步一步地退,仿佛再退一步就能回到眉目清秀的年纪,再退一步就能重返肆无忌惮的时光。他们还在退着。不知是否想起了在外工作的儿女?是否想起了小时候1分钱一根的冰棍?他们只是在退着走。
当然,正如我在胡乱揣测老人一样,操场还有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在揣测年老的我哩。其中有一个6岁模样的孩子,骑着小单车时快时慢转圈圈。有时我悄悄超过他,小孩抬头看我一眼,便比赛似的蹬着单车冲到前面去了,停下来还不忘回头骄傲地看看我。一场短暂的你追我赶就此展开,所有的交流全靠眼神会意。有时小孩也不管我跑到了哪里,只顾坐在地上休息去了。休息够了就起身和另一个人比赛。若小孩听见妈妈在呼唤,准会立马飞奔而去。仰起小脸报告自己骑了几圈,然后竖起耳朵等着妈妈的表扬。其稚嫩模样,让人不免好笑。阿,年轻真好。
说回晨跑这件事,原本为了减肥而开始,顾忌反弹而坚持。如今因为坚持,动机倒不单单只是为了减肥或害怕反弹了。事实上减肥效果不甚明显。只是我未曾料想,晨跑竟会使我在某些观点,态度上产生改变,而这,我认为远比对身形的改变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