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露台，晚风裹挟着花园里的草木清香吹来，稍稍驱散了宴会厅里那令人窒息的甜腻。
林薇扶着冰凉的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炙烤后的余温，却让她滚烫的指尖稍微冷却了几分。
刚才与霍行深那短暂的交锋——如果那能算交锋的话——比她预想中更耗心神。那个男人的眼神太利，仿佛能轻易穿透她层层叠叠的伪装，看到内里那颗被仇恨浸泡得冰冷坚硬的心。
他为什么会出声？是真的偶然，还是……别有意图？
不能慌。她告诉自己。至少，他刚才那句话，无形中帮了她，坐实了那枚月光石胸针的价值，狠狠打了林瑶的脸。
想到林瑶和周铭泽刚才那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一股冰冷的快意细细地流淌过心间。但这快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
以林瑶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以及林瑶那恢复了甜腻，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声音。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
林薇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楼下花园里影影绰绰的灯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瑶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扶着栏杆，语气带着歉疚和委屈：“姐姐，刚才……刚才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那种闪亮的风格，是我考虑不周，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侧过头，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湿漉漉的，满是真诚的懊悔。“我只是想送姐姐一份漂亮的礼物，没想到……惹你不开心了。铭泽哥哥已经说过我了。”
林薇心底冷笑。又是这一套。前世她就是被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一次又一次。
“没有不开心。”她转过头，脸上挤出一点勉强算是宽慰的笑，“妹妹的心意，我明白的。”
就在这时，一名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杯香槟的侍者，似乎因为地面不平或是走得匆忙，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林薇的方向撞了过来！
托盘上的酒杯剧烈摇晃，金黄色的液体眼看就要泼洒而出，目标正是林薇那身珍珠白的裙子！
电光石火之间！
林薇的瞳孔猛地一缩。前世的记忆碎片和今生高度的警觉让她几乎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不是向后躲，那样根本来不及，而是猛地向前半步，同时看似惊慌地、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推了一下站在她身边的林瑶！
“啊！”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林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重心不稳，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一步，恰好挡在了林薇原本的位置前面。
“哗啦——！”
整整一杯香槟，一滴不剩，尽数泼在了林瑶那身昂贵洁白的定制礼服裙摆上。黄色的酒液迅速晕开，在那片纯洁的白上染上一大块难堪的污渍。
酒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瞬间，露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侍者吓得面无人色，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林瑶呆立当场，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那片刺眼的狼藉，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精彩纷呈。她精心维持的形象，在这一刻被彻底破坏。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惊讶，同情，或许还有……窃笑？
周铭泽闻声急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怒视着那个瑟瑟发抖的侍者：“你怎么搞的！长没长眼睛！”
然后他看向林薇，眼神带着质问：“薇薇，你刚才推瑶瑶做什么？”他看得清楚，是林薇推了林瑶一下，才让林瑶被泼了个正着。
林薇此刻脸上血色尽失，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她看向周铭泽，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满满的委屈后怕：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看到酒要洒过来，太害怕了……下意识想躲开……可能……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妹妹……”她说着，眼泪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妹妹，对不起……你没事吧？裙子……这怎么办……”
她这副比受害者还惊恐、还委屈的模样，再加上那合情合理的“下意识反应”的解释，瞬间将周铭泽的质问堵了回去。他能说什么？指责她不该躲开泼过来的酒吗？
林瑶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她看着林薇那副白莲花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撕烂她的脸！她敢肯定，林薇绝对是故意的！可偏偏，她没有任何证据！林薇的解释天衣无缝！
“没……没事。”林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强忍着撕碎一切的冲动，努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姐姐也不是有心的……一条裙子而已，我去处理一下。”
她必须在更多人围过来之前离开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地方。
周铭泽狠狠瞪了那侍者一眼，赶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林瑶身上，护着她匆匆离开露台。
人群低声议论着渐渐散开。
露台上恢复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地板上破碎的玻璃杯和流淌的酒液。
林薇缓缓松开捂着胸口的手，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纤尘不染的裙摆，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得近乎残酷的弧度。
这就受不了了么？
林瑶。
这，才刚刚开始。
她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露台通往宴会厅的门口，却猛地顿住。
霍行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斜倚着门框，手里依旧端着那杯酒，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群，正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似乎……看了很久。
林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