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夏天,东棉花胡同39号就成了王晓天和露露心里的圣地。半年后,冬天,两个人决定携手报考中央戏剧学院戏文专业。
王晓天说打高二那年第一眼瞧见露露都觉得灿烂心间,高三蹭在了一个艺术班。12年冬天是他们去省会艺考的时候,正是腊月,王晓天从家里带了件军大衣过去,因为那年是最后一年有面试,早上五点起床收拾自己,西装上套着大衣,裹得露俩眼睛,瞧着满考场羽绒服,自己的墨绿色显得格外独特。
面试结束就出了成绩,统共五十分,自己拿了考场第一。那天正赶上自己姐姐结婚,从考场出来家里的车拉着王晓天回了家。所以露露打电话过来哭着说考砸了的时候,王晓天正路过黄河,看着浅浅的河床和洒满的阳光,心里猜测着露露在考场外被风吹红的眼。一个月前,王晓天还想着如果露露考砸了自己能在那个陌生的地方给她一个拥抱。
接下来的时间,王晓天回了学校,忙着放假和过年,电话里断续的知道露露一个人又报了几个单招的院校,至于成绩,谁都没提。王晓天也是那段时间学会了抽烟,三根连着抽,抽的大脑缺氧发懵,手机上也没有短信和电话。
节后类似的北影、中戏就开始单招考试,二线乃至三线的省会没有考点,最近的考点在北京,考试时间过去了,王晓天也没有和露露通一个电话,两个人默契的沉默。
高考王晓天考的很砸,也对得起他高中的浑。第一志愿在西安,差十分掉了档。之后很轻松的用艺考成绩走了省内最好的艺术类大专,也就是冬天考试的学校。
报道结束,王晓天用三分钟转完了自己的大学校园,还好楼边的文劳路满是绿荫,一抬头,王晓天看到了露露,这是两个人大学的第一次见面。露露报了同一个专业,被调剂,又申请转系到了表演,一忙活就是大半年过去了。王晓天在酒桌上和室友感慨,三分钟走完的校园,楼挨着楼的宿舍,居然遇不到露露,校园虽小,大学真大呐。
想想原因大概就是王晓天一周的课就去个周三系书记的毛概,男生相投就是抽烟喝酒打游戏,所以出门干嘛?当王晓天意识到学校的男女一比八的比例和自己尚存的初恋,心凉了一半。王晓天想起来了露露,小半年没联系没见面了,都对不起两个人高中到现在一个学校。
王晓天立马见异思迁的喜欢上了露露的室友,倒腾出来表白仪式,学校一共两栋教学楼中间,一束玫瑰百合,旁边室友起哄和下课乌泱乌泱的人群,气氛最高潮从楼顶上甩下来的横幅呼啦呼啦像手指砸在钢琴琴键上恰到好处的重音。王晓天抬下眼,看到楼顶空调外机上蹲着拿横幅的露露,太阳暴晒下,完全脱离现场的热情,想着露露这哥们儿真仗义。
无疾而终的三个月初恋让王晓天转而投身社会大潮流。开始跟组跑片场,三流电视剧三流电影大多也在北京开机拍摄,王晓天晃了将近六个小时火车到了北京。凑在四五线小演员学长家的沙发。头天晚上就嚷嚷着要去东棉花胡同转转,想着拍了照发给露露能海了吹。又想起了露露,突然意识到自从追到她室友后两个人再无联络。当天晚上接风宴后,王晓天被拉到后海一个酒吧,满屋子民谣唱着斑马,咀嚼着“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直到断片儿。
跟到第二个剧,班长打来电话说兜不住了,导员查到了王晓天,连夜赶高铁回学校,还好艺术学院管理松散,只是受到警告。乖乖朝九晚五上课,没有刻意去找也一直没有偶遇到露露。在北京晚上常常去后海的酒吧听不同的北漂歌手唱民谣,即使有空闲时间也没去东棉花胡同,好像从潜意识里开始去抵触。
那天中午,太阳很好下课吃饭路上,广播里播放着某选秀节目和自己同名的歌手的《再见吧,喵小姐》 ,民谣正慢慢融入这个时代。王晓天看到对面的前女友,和她身后的露露。
都是许久未见的人,熟悉的人,很自然的一起去吃午饭。前女友还是很活泼,不停的说话。露露依旧话少,只低头吃自己的饭,吃得很少,像猫。前女友不停地问王晓天在北京的事儿,露露的眼睛亮了一下又低头吃饭,终究没有提那条胡同。
一个学期就那么短,像太阳在楼前楼后打了个转。大专三年还包含着半年的实习期。毕业设计王晓天拿了一个朋友的科幻大戏的剧本连同开题报告等文档一股脑发到了指导老师的邮箱,毕竟戏文专业毕业设计不像广电系统专业的要求拍出来,怎么烧脑怎么来,然后一拍屁股名正言顺又去了北京。听说露露他们要排毕业话剧《恋爱的犀牛》 ,经典的本子,王晓天在网上反复看过不同的演出版本。
有了之前的经验和资源,王晓天也接到了大戏,电视剧要在横店跟组拍摄三个月。算算时间,差不多就到了毕业典礼的时候。
15年夏天热的离奇,典礼在大礼堂,挤满一届的学生,王晓天和室友跑出来蹭冷饮店等典礼结束。露露短信来了“毕业典礼你也没回来?”王晓天热的气笑了“大礼堂窗台上都扎满了人,我窝墙角你能看到?”没短信回复了。典礼结束就着手办理各种离校手续。满头大汗又来一条露露的短信“晚上我们专业在学校后街XX饭店聚餐”,王晓天敷衍回了句“我们班聚餐结束我去找您喝一杯”。
大学最后一个晚上整条后街都是狼藉,王晓天和室友喝的声泪俱下,虽然在一起时间短,但是喝酒游戏和扛雷,感情都攒下了。商量着转场,露露电话来了,“我们散场了”。室友起哄青梅竹马电话催你干嘛呢。王晓天嘘着,拿手把起哄声按下来,“篮球场等我”。
“你之后什么打算?”王晓天带了两札啤酒,开一罐喝了口,率先打破沉默。
“你呢?”露露的话显得云淡风轻。
“毕业转正。”
“我去中戏进修戏文专业,可以一起在北京了,”露露笑了笑。
“呃,我已经给公司申请调上海做剧本评估,不想跟组了,太耗精力。”王晓天耸耸肩,略显无奈。
“看来我还会先一步到东棉花胡同去了。”露露情绪显然低落,喝完了手里的酒站起来走了“看来你是忘了高二夏天你说的话了。”
王晓天愕然,他个混蛋,真的忘了。
15年9月,好妹妹乐队首次在北京工的开演唱会。好妹妹是高中时候王晓天和露露都喜欢的乐队。王晓天下午飞到北京,晚上在现场听到露露最喜欢的《你曾是少年》,抑制不住的激动拨通露露的电话,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王晓天的兴奋戛然而止,转身出了工体,大半夜打车去东棉花胡同。紧张的看导航上一点点缩短的距离,手心冒了汗,不停地搓手机屏幕。
东棉花胡同不深,丈把宽,抬眼瞧房檐下嵌着挡板,面儿上斑驳的漆画。在北京的胡同中,满是这种景,却亘在王晓天心里四年的时间。这个时候王晓天有点茫然了,不知何去何从。夜深了,仿佛什么都晚了。
回了上海,加班逐渐多了起来。评估剧本闲下来,还是多跑书店,地铁五号线东四站下车,向西溜达到王府井书店,王晓天爱往这儿跑。出地铁站,风从地下通道口涌下来,眼看着就要入冬,王晓天竖起衣领,随着人流逆风向前走。一个年轻人斜靠着地下通道的墙壁,拨弄着一把破旧吉他,唱着让人忧伤的句子:在阳光温暖的春天/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又想起你。
走出地下通道,到王府井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继续的繁荣拉扯着入冬前最后的温暖。路过那个商场,王晓天站在对面,依稀看到了那个曾在东棉花胡同的路灯下来回绕圈的自己,物是人非。
走进书店直奔文学的那层,没有了当初对每层的好奇。那么长时间书店的书目变化确是不大,只是换了一种摆放方式,更改了推荐的书名,于是翻书什么的就变得索然无趣。当手指划过书架的时候,王晓天的视线停留在一本叫做《他们最幸福》的书上,曾经露露在微博上给王晓天推荐说很好看,他说再好看也不看,我还不理解什么叫幸福。现在王晓天把它拿在手里。
下楼时王晓天手机响了,他站在缓缓向下的电梯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是那个熟悉的号码,王晓天吐出一口气,轻轻的按下静音,就在王晓天准备走下电梯不经意回头的时候,看到另一边电梯上缓缓上升的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