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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郭舒婷渐渐意识到她们两个人在两年前还有另外一种选择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刹那想要从幻想中将时光机拥入怀中,然后睁开眼成了高考报志愿的那一天。和周淼淼没有去同一个城市,始终是郭舒婷至今为止的遗憾之一。
郭舒婷每在孤身一人的时候都会想起周淼淼,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周淼淼会不会出现在对面的位置,夹自己碗里的肉吃,理由是监督郭舒婷减肥;又或者是在图书馆,周淼淼钻研着自认为十分感兴趣的心理学,刚刚看完前言便跑过来给郭舒婷分析心理问题。
每次想象和周淼淼在一起会发生的事情,郭舒婷都会无意间笑出声,像是自我陶醉,又觉得是自我排解,从隔了半个中国的距离上拉了跟长线,将周淼淼整个地牵引过来。她们有说不完的话题,即使在对方睡觉的时候打开视频,都能觉得对方就是待在自己身边的,那份亲切感和安全感是郭舒婷来到大学之后无一人能够给予的,她深深地明白,再次出现像周淼淼这样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另一方面,她像是有意地避开和其他人发生更深接触的机会,在她的内心深处,周淼淼不可替代,并且一人已经足够。在她们之间,友谊也是有专情和背叛之说的。她们将彼此作为友情的底线,仿佛是现实生活的最后一根生命稻草。晚上从图书馆赶回宿舍的路上,郭舒婷都要插上耳机和周淼淼打视频电话,就像小时候一起放学回家一定要说两句话才行一样。她们讲着各自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中午吃饭菜里面有个虫子;刚刚买了件新衣服,我给你发链接;今天考试了……郭舒婷觉得在那个时候,才是和过去自己的重逢。但是她非常明白,她回不去,也不可能放弃现在。现在,是她花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熬出来的,这就是她一直追求着的大学。曾经因为在测试中没有答完语文试卷而在全班同学面前哭泣的小女生已经不见了,现在的郭舒婷,不是窝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坐在教室里看书,当然了,大部分和课程无关。她将自己锁在每一个崭新的小说世界里,她就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冷眼看着每一个人的结局,不用插一句嘴,不用干一件事,文字就能告诉她人物会说什么、干什么。不像现实生活会慌张无措,现状的后果还得等待时间过去,时机来临,熬不熬得过去都是两说。
郭舒婷从图书馆借完本学期的最后一本书,为什么是最后一本?因为寒假马上来临,学校即将放假。武汉冬天的劲风肆意妄为地侵袭着每一位行人。郭舒婷从灯光明亮的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寝室。图书馆门口的灯坏了,还没被修。眼睛突然进入黑暗区,总觉得下一脚就会碰到石头,只能小心翼翼摸着墙壁走。寒风刺骨,阴雨天气的残留风霜迫切地染在郭舒婷的身上,她站住,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并且给周淼淼打视频电话。
周淼淼在兰州的一所大学读书,每天晚上都得上晚自习,中间偷偷溜出去上个厕所是常事情,夏天的时候还会约人去操场跑步,为了减肥。周淼淼一直不满于自己的腿型而坚持跑步,却没有跑步前后拉伸的意识。对所有人都存有芥蒂的周淼淼,唯独愿意对郭舒婷打开心扉,那是一种唯一的归属感。面对郭舒婷,她几乎毫无秘密可言,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不堪都袒露给她。周淼淼总是和家里的关系划得很清,父母的事情是父母的,父母与家人朋友之间关系的维系也与自己不搭边,她在人际交往中称得上我行我素,当然让那些不满于她个性的人来评价,自然是不懂事、没大没小或者自私自利之类的词语。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和郭舒婷主动红过脸,以致于有一次,两人吵架时周淼淼说,“都是因为我太包容你了!”郭舒婷瞬间语塞,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为自己辩解,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像放映影片,每次闪现的片段都是周淼淼有多包容。郭舒婷瞬间无地自容却又割舍不下面子,她摆着臭脸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尊严,幸好的是她了解周淼淼,周淼淼是不会和自己说狠话的,更不会在自己难堪时候撒盐。郭舒婷明白自己有多离不开周淼淼,周淼淼从不想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不会存在“离开”这样的问题。
视频打通之后一直处于未接通状态,直到提示音响完,对方既没接也没挂断。看到会回过来的。郭舒婷没有再打,一边是对周淼淼的信任,另一边,像是在考验这段感情,考验自己对周淼淼的重要性。郭舒婷时刻都在考验别人中度过,小时候考验家人是否爱自己,现在考验周淼淼是否重视自己,等到以后,她又要考验那个另一半是否懂自己。一边考验,一边证明,考验别人的真情,证明自己的伟大。
郭舒婷第二天下午的火车回家,在那之前,她进行了一场考试,结束考试将手机开机,依旧没有收到周淼淼的任何信息,郭舒婷瘪瘪嘴,仿佛在向周淼淼宣战——看谁耗过谁!
郭舒婷刚上火车就屈服了。她发微信给周淼淼,“怎么不回信息?”“我已经坐上车了。”“你要来车站接我吗?”“来接我好不好……”删掉最后一句话,必须等来至少两条信息时候才能再发。郭舒婷很早就清楚吊人胃口的秘诀,也明白适可而止的必要。她躺在最下层的卧铺上看昨天刚借来的小说,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刚开始漫长而充斥着炙热气氛的环境描写读得她昏昏欲睡,接着便摘掉眼镜睡着了。虽说平常读惯了书,但是却不像别人描述的那样一目十行,或者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她读书都是飘在明面上的,偶尔还得一个字一个字看准了读,有时候读到感同身受的地方,又会在头脑搞起自己的创作,眼睛盯着书,思绪早就飞远了。
一觉醒来,意识觉得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看看表,不过四十分钟而已。漫长的路途,途中很多地方没有信号,只有到途中站的时候,信号才能恢复。郭舒婷看看信息,向爸妈报报平安。可周淼淼始终没有信息,这次忽略的时间长到郭舒婷想要和她绝交,但是又不愿承认自己在等信息。因为情不言说也不露面的性格,郭舒婷注定会错过那些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令人头疼的是始终不知悔改。
2
周淼淼自然没来车站接郭舒婷。郭舒婷独自拉着行李箱往家赶,在最后步行半个小时的归途中,原本可以花五块钱坐出租车回去的,但是她情愿走回去,为了多看几眼那条铺满了整个青春期的路。曾经的老式建筑还存留在记忆里迟迟不肯退却,新型建筑已然屹立在那里,十几年的光景早已物非人非。没有留下任何足迹,更没法知晓在那些光景里发生过的自己不知道的巧合。周淼淼不爱电影,更不用谈里面的巧合了。郭舒婷则相反,可以整个周末待在寝室看电影,看得头昏眼花。她清楚电影里面惯用的套路和巧合,偶尔会觉得电影是电影,千万不能和现实太过混为一谈。但是在某一瞬间,郭舒婷突然明白,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能够知晓巧合的人,某人对某人的小心翼翼,藤井树式的暗恋或许永远都在遍地开花,周淼淼为自己做过什么,就像周淼淼不清楚自己有多珍惜她一样一无所知。现实中的巧合,或许是电影永远追赶不上的遗憾。
郭舒婷看着清晰而熟悉的景物,想念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她迫切地赶回家,猜测着妈妈在做什么饭菜等待自己。
吃过晚饭,爸爸去刷碗,妈妈开始为郭舒婷整理房间,没有太多的寒暄,重逢在平淡中充溢着幸福。郭舒婷马不停蹄地去找周淼淼,计划着该如何责怪她,好让周淼淼请自己吃饭或者陪自己去逛街。
和周淼淼的家人打过招呼后,郭舒婷直径去周淼淼的房间。她正在看书。郭舒婷吃惊,周淼淼什么时候这么认真了?或许书是倒着的,又或者是以看书的名义躲避做事。从小到大她们都深知,看书在家长眼里是最重要的事情,能不打搅就不打搅。
周淼淼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听见脚步声,那么急促而轻便,一想便知是郭舒婷,她把亲戚带来的糖果又整理了一下,算是接待郭舒婷了,她知道郭舒婷不喜欢甜食,却格外喜欢水果糖。时隔四个多月的重逢,郭舒婷正沉浸在回家的喜悦和新鲜中,家乡的一切都像是失而复得般向她涌来,连呼吸空气都像溺水。
郭舒婷像一个新人一样站在周淼淼的面前,看着眼前的人,两人之间瞬间起了一层暂时的陌生薄膜,需要大概几句话的时间才能使薄膜消失。
郭舒婷坐在周淼淼的床上,因为房间里唯一的椅子被周淼淼占着。周淼淼把果盘递在郭舒婷的手上,“专门为你留的!”
“真的吗?好有心。”郭舒婷把橘子口味的水果糖送进嘴里,酸涩从口腔爆开,旅途的疲倦被卸下不少。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我从昨天开始给你发信息,你一直没回我。”郭舒婷带着埋怨的语气问道。周淼淼听完立马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还不忘看看门口是否有人。接着说,“我的手机丢了。”“啊?怎么丢的?什么时候?”郭舒婷问道。“前天下午,在火车上被偷了。”周淼淼前天回的家。“被偷了?”郭舒婷很震惊,却又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你怎么这么笨,手机还能被偷!”周淼淼的手机虽说用了两年多,但除了容易没电之外其他功能都是完好的,更何况所以的一切都在上面,对她们来说丢手机就像是丢身份一样不知所措。“下火车的时候人太多了,我还得理行李,加上衣服口袋浅,而且穿的衣服又很厚,手机丢了也没察觉。”郭舒婷责备道,“为什么要放在衣服口袋里,干嘛不放在书包里?”周淼淼唉声叹气地懊悔着,不知道下一部手机拿什么买?什么时候才能买?问父母要钱的话难免又会挨骂,所以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做做兼职挣点钱再说。但是郭舒婷不知道的是,手机对于此刻的周淼淼来说有多么重要,以前手机对周淼淼来说只能算一个打发时间的工具,可是现在,手机几乎是她的全部。
周淼淼谈恋爱了。那一晚郭舒婷住在周淼淼家里,仔细并克服着困意地倾听着周淼淼的恋爱史。对方是同班的一个男生,是班上的心理委员。郭舒婷疑惑是因为他的职位吗?周淼淼总是将自己往心理学上面靠拢,即使捧着一本心理学也只能辛苦地看完前言部分,接着便是挑感兴趣的章节看,像一个在心理学书籍上寻求现实问题的答案的迷茫者。
她说他们几乎没有讲过话,但是却有心生好感。她明白自己好感的来源是对方给予自己的帮助和对对方人品的肯定,但是在猜想对方对自己好感的来源时,周淼淼打破脑袋都想不清楚,自己这样一个不擅交际,在群体中没有存在感,并且不能从别人那里得到良好评价的人,是怎样让他那样一个乐于助人并且有着稳定的交际圈子的男生喜欢上的?周淼淼在恋爱激起的无限波涛中翻滚的同时,不忘审视这段恋情的真实性和可靠度,她在自卑中竭力为自己寻找站得住脚的有利因素,努力使自己配得上那位完美无瑕的心上人,于是她开始强迫自己看书,强迫自己健身。开学之后的爱情就像一场颁奖典礼,她得万无一失地让所有人眼前一亮,以此来扳倒那些女生对他们关系“不可思议”的形容,并且让男生明白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郭舒婷不明白周淼淼为什么自卑?也想不到那个男生到底有多优秀?是那种会让所有女生围着打转的男生吗?在她的学生生涯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或许身边是存在的,只是她没有留意而已。
根据周淼淼的描述,郭舒婷开始想象男生的长相、品德,能够激起一大波涟漪的石头一定有其与众不同的威力。郭舒婷满怀期待地准备看男生的照片。周淼淼拿郭舒婷的手机登录自己的微信,那个男生的朋友圈里有自拍。
郭舒婷接过来,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男生的照片,眉头紧锁着,半天没有答复。“怎么样?”周淼淼心急地问。
郭舒婷觉得不可思议,“他有很多人追吗?不应该吧?”长相倒也说不上丑陋,但觉得不是好看的,甚至连普通长相都算不上。郭舒婷觉得失落,又埋怨周淼淼太过夸大其词,或者说是审美问题?当然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便可以解决这一切。
“不好看吗?这么帅!”周淼淼把手机从郭舒婷手里拿过去,又往下翻,为了挽回男友在郭舒婷心中的形象。郭舒婷有意地不去诋毁别人,只是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周淼淼接着再次翻看一张,明显比上一张清瘦些,五官分明,轮廓清晰。“这是以前的他吗?”“初中时候。”郭舒婷卷着被子大笑,回应说,“到底还是年轻时候好看。”但是周淼淼不这样觉得,在她眼中,他一如既往地好看,并且出众地令自己自愧不如。
周淼淼无止境地诉说着他们之间的各种小细节,郭舒婷问她是不是好长时间没说话了?有意无意地,周淼淼自动忽略郭舒婷的讲话内容,一味地诉说着自己。“对呀,我准备好全都说给你听。”郭舒婷笑了,睡意来了去,去了又来,周淼淼的话没断过,一些细节甚至讲了不下三遍,每次说完都是一次新的感动。
在寒假的日子里,她们几乎每天见面。打羽毛球、逛街、爬山,一切的活动只有两个人一起进行才会有趣。那段期间,周淼淼的情绪几乎每天各异。有时候开心地冲着人就笑,这时她会不遗余力地劝郭舒婷也要谈恋爱,为了让郭舒婷尝尝爱情这份蜜糖的滋味,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友好而和睦的,不再有伤心、争吵,所有的不愉快都能在爱情的作用下烟消云散。有些时候,她又会哭鼻子,眼睛里的红血丝迟迟不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巨变,做任何活动都是三分钟热情,向郭舒婷控诉着男友保留前女友照片的恶劣行径,最后却又自我疗伤,并且得出的解决办法是包容。周淼淼的包容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她认为自己的包容会赢得男友的好感和愧疚,在包容的日子里等待着男友的俯首称臣。她为自己的大度而自豪,并肯定会赢得所有的尊重和宠爱,“谁会喜欢一个追在屁股后面打骂的泼妇?”
郭舒婷带着不屑冷笑着,对周淼淼的选择保持沉默,因为她从不听自己的,她的情绪永远只受爱情变动的影响,她甚至没问郭舒婷为什么要剪头发,也不太理会郭舒婷每次都说的自己牙齿痛。郭舒婷就像有自虐倾向,越是折磨人并且无望的事情,她越是赶着做。回家不久,右边牙齿开始不明原因地肿痛,咀嚼时必须小心翼翼,吃顿饭需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简直成了受罪的活儿。自牙齿开始疼起,她便向周淼淼提起,几乎每天提,每天等待回复,当然了,回复自然不如愿,如果如愿了,也就不会问了。
周淼淼的生活完完全全被爱情占据了,讲的话都是恋爱细节,听别人讲话的时候脑海里都是对恋爱细节的回味,她开始对除男友以外的人的话选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注意到郭舒婷接二连三说的牙齿痛。
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并且计划毕业后就结婚。周淼淼来找郭舒婷,因为对结婚既向往又担忧,向往着属于自己的家庭的组建,一切东西都归自己所有的安全感,同时在爱情中终于能够取得最终胜利,现实的迷茫仿佛将在婚姻生活中得到排解,丈夫这一角色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她化险为夷,为她筑造一个鸟巢,将自己放进去,并且得到无止境的呵护和爱惜。而担忧,是不知道自己能否担起对一个家庭负责的重任,她需要郭舒婷的支持和肯定,以便将担忧最小化,而使婚事能够顺利进行。
郭舒婷震惊地看着周淼淼,不相信“结婚”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她们这个年龄,更何况还都在读书。但是她又明白,周淼淼并非开玩笑,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对别人的玩笑也是无动于衷,但是如今却模仿男友学了几句拙劣斑斑的笑话,一听就是复制品。郭舒婷惊讶自己居然如此了解周淼淼。但是往深处一想,她觉得周淼淼配不上自己对她如此的了解,她在妒忌。
从前说好的一起工作、一起旅行的诺言瞬间化为乌有,周淼淼的未来计划里没有自己的存在,即使她明白周淼淼其实也是跟着她的男友的步伐走而已,周淼淼只是想走一条有人铺垫有人陪的路而已,而这条路,只能是爱情给予的,只有爱情才能奋不顾身。但是郭舒婷却是那么地失落,她的快乐突然变得那么小,她对周淼淼的重要性变得模糊不清,两个人之间的隔膜多了一层又一层,郭舒婷不再那么专心地为周淼淼分析情感问题,以沉默寡言来表明自己如今对这份友谊的心灰意冷。
郭舒婷疑惑于为何两人的关系会发生如此恶劣的变化?最终她将一切归结于时间和距离。时间和距离能使一段关系开出最美丽或最破败的花朵,重要的是它们铸就了最极限。太过亲密的两个人难免出现摩擦,时间越久,摩擦越明显,这时候分离成为一剂有效的良药,为这段关系起到及时止损的作用。但是以往按照郭舒婷和周淼淼的相处模式,区区一个寒假的时间并不能将两人的心理距离拉得如此之远,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相处模式的改变。
一个沉默寡言,一个专注爱情。想要解决问题,要么同时因为这段关系而沉默寡言,要么两人同时专注于爱情。
郭舒婷在周淼淼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选择了后者。她自然也明白,周淼淼之所以没有意识到,是因为她把太多精力放在爱情上,友情被本能地搁置,冷眼看着问题日益发酵。
郭舒婷答应了长期以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的高中同学的追求,名叫周围舫。她和他在微信上取得联系,主动程度足够令周围舫措手不及,他甚至还没从郭舒婷的突然来访中缓过来,却马上要进入爱情的漩涡,他想到她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或许是她在其他男生身上受到伤害,而自己成为顺位的补救人员。总之他没有勇气去想,郭舒婷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来找自己的。她没给他这样的感觉,甚至连诚意都谈不上,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令他讨厌,但是失去郭舒婷的恐惧勒令他收起这样的讨厌。
郭舒婷只问了周围舫一个问题,“你愿意听我说话吗?”
周围舫说,“当然。”觉得自己回答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曾经的他多么希望郭舒婷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看到郭舒婷说话时手舞足蹈的样子,他忘我似的坐在教室里傻笑。郭舒婷永远都是那么地快乐和有趣,她把纸屑放进同桌那位女生的卫衣帽子里,放学时将帽子反扣在那个女生的头上,纸屑像柳絮一样飘落一地,郭舒婷笑弯了腰,还不忘打趣说,“礼成了,我的新娘。”周围舫注视着她,眼里只能装下她一个人,因为她的笑而笑。一段时间他几乎不受控制地看向郭舒婷,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他都情不自禁地望向她,看着她的侧脸,为了能够够到她的视线。他就在她向右转动45度角的位置,郭舒婷的数学是最好的,却偏偏没有发现周围舫这个角度。
高考结束,周围舫觉得自己唯一的机会便是和郭舒婷去同一所大学,那几乎成为他整个高三时期全部的精神支柱。他默默地激励自己,只需要慢慢地走进她就可以。
然而事与愿违,两个人的分数差距使周围舫的最初意愿泡了汤,他只能祈祷能和郭舒婷待在一个城市。但是郭舒婷的志愿并非在同一个城市,相反,六个志愿六座城市。他绝望地等待着录取结果,结果是被山东的一所学校录取。
他们两年没有见过面,周围舫也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礼貌地问候,当然,他不会错过她的生日,他知道她喜欢郁金香和大海,所以会在每年她生日那天,买一束郁金香,坐在湖边的公园的长椅上,想象着此刻旁边的人正是郭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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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淼淼结婚那天,郭舒婷不是伴娘。她坐在一众观众席的角落里,周围舫陪着她。她竭尽全力把陌生感放大,客套、冷静。她看着周淼淼身穿婚纱,脸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在她们的规划中,各自是对方的伴娘,并且仅此一位。郭舒婷会穿着紫色的伴娘服,周淼淼说要穿蓝色的伴娘服。郭舒婷说,“我觉得到时候我会哭的。”周淼淼吃惊地问,“哭什么?”郭舒婷叹气觉得周淼淼不懂自己,周淼淼连忙察觉出来,打了个刻板的圆场,“确实该哭,这样显得我们关系好。”
周淼淼站在台上,慌张得不能自已,她多希望自己左侧站着的是郭舒婷,她会为自己打气加油,会给予自己祝福。假如不是这次婚礼,她们甚至连面都见不了。直觉让周淼淼在抬头的瞬间便看到郭舒婷所坐的位置,但是她却连多看几眼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埋头吃东西的郭舒婷会抬头看自己,她会抑制不住掉眼泪的。
婚礼结束,郭舒婷和周淼淼各就各位,各回各家。三天之后郭舒婷收到包裹,发件人的名字是周淼淼。她急忙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紫色的伴娘礼服。周淼淼害怕开了口之后被拒绝,但依然做了。郭舒婷等待着周淼淼的开口却担心自己的想法多余,便没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