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厂长回到了办公室。
“杨穆,是不是想好了有话要跟我说啊。”
“厂长,我有个情况要和你汇报一下。”
“嗯,说吧。”
杨穆的心还在抽搐着,如有可能,他真想一头撞死。
刘厂长看出来他的犹豫,只是都到这份儿上了,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扳倒老王的机会。他只能敲敲边鼓,半恐吓半期许地敲打杨穆。
“你不用这样,没人逼你。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只是你要清楚你所要承担的不同代价。”
“厂长,我说!我师傅家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些照片。”
“哎呀,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些怎样的照片!”
“就是他和国民党军官的合照。”
这句话掷地有声,一时,刘厂长以为是自己耳鸣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你确定是和国民党官员的照片?”
杨穆点了点头。
刘厂长盯着他,一直在盯着,直到他确定杨穆没有骗他。他长出了口气,然后瘫坐在椅子上。终于可以放心了,老王啊老王,这回我看谁能救你!
为了保险起见,刘厂长又开始了仔细地盘问。
“你就没问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我问过了。可他说,照片上的人是他同学,没什么特殊的。”
刘厂长猛地拍了桌子道:“笑话!有国名党这层关系还不叫特殊?那啥叫特殊!”
一时,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
“同学?什么同学?那个国名党军官和他是什么同学?”
“哦,他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好像是叫国立中央大学。”
“中央大学?中央大学!”
刘厂长笑了,笑得很诡异。
“厂长,我……”杨穆试探性地问自己的处境。
“哦,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正是因为你的配合,我才能在我们伟大的工人阶级队伍中找到这个大伪似忠的叛徒。你是有功的,而且功劳很大!你回去吧。”
对这一段评价,杨穆的心猛地收缩。这句话的理解是个人都知道,师傅是彻底完了。戴上这样的帽子,恐怕这辈子也洗不清。而指出这些罪名的恰恰是自己,杨穆啊杨穆,你怎么这么混蛋!
杨穆眼角含着泪,离开了厂长办公室。路上还遇到了师傅,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便只能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
坏人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之后的事,杨穆就不清楚了。
听同事说,厂子成立了革委会,厂长自己任主任,厂子里一些比较听话的同事被推举成委员。他们一行人闯进了师傅的家,控制住师傅,然后非常细心地找证据。
他们发现一个大箱子,还上了锁。老王见了箱子,一下子就急了。
“你们究竟要怎样?不要打开它!我警告你们,不要打开它!”
“警告?老王,你是不是怕了?说,这里面是什么?是不是你这个资产阶级内奸、卖国贼的证据!”刘厂长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他脸上泛着光,还有些金属的质感。
“没有!但是,你们不能开!”
“不能开?我就偏偏开给你看!”言落,刘厂长把锤子使劲儿地挥下,一下子就砸开了锁。然后他趋步上前,掀开了箱子的上盖,用力有些猛,箱子翻到了一边儿,一时里面白色的粉末洒了出来。
“这……”一个委员有些质疑。
刘厂长没时间考虑这粉末是什么,他翻正箱子,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些照片,一些信件,没了。
刘厂长快速地翻看这些照片和信件,见都是老王和他妻子、儿子的合照,一时恼羞成怒。
“王建民,你他妈真贱啊!东西呢?”
这时,屋子里安静得让人窒息。
“主任,这……这白色粉末是……”那个有些质疑的委员惊讶地道。
“是他妈什么!”
“骨灰!”
刘厂长一下子愣住了,大家也不知不觉地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