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下午四点刚出头,已经五十五岁的农夫老林佝偻着腰,随意的穿着件黑斑点白色短袖上衣,褐色的长筒裤子裤腿卷起来到膝盖之上,露出黑黝黝的满是脚毛的小腿,微微眯着眼以防沙土抖动得太用力飞进了眼睛里——他在拔青葱。
这天下午阳光灿烂,六月的天缝上这样阳光灿烂的天总是要热的使人害怕的,然而今天的南风整整吹了一整天,老林戴着草帽遮住些许银丝的头发,背对着太阳,这样阳光都晒都在背部,倒不至于直直的照射正面。这样就很满足了,老林心想。
青葱已经过了最佳的丰收时期,农夫经络遍布的常在太阳下暴晒得同样黑黝黝的双手一抓就是一颗,干涸的土地在地面上裂开一条条缝,整块整块的黑色沙土牢牢的抓着它的根悬在空中,老林习惯性的用力一甩,滴滴答答,沙土也整块整块的掉落含着根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吸了一口烟,便把烟衔在嘴里,空出来一只左手拿着青葱,好让右手挑出来拿着干的发黄的葱叶。烈日下,烟头的燃烧看起来并不明显,但农夫鼻子还有他的嘴角都吐着浓浓的烟。
装满了一簸箕,有些葱已经因为缺少水分变得柔软,老林不慌不忙把整个簸箕一提,便往小沟边走去,小沟里的水今天也格外的大,平时只能没到小腿肚,今天已经到了膝盖上。他到了水沟边,先把手里的簸箕放在岸上,自己沿着多年来一直踩的砖块探着脚步下去,水刚刚好触到他卷起的裤筒边,农夫并不在意,两只手把岸上一大半的青葱抓起,半倾斜着浸在水里,又把剩下的顺势叠着放在了一起,还在上面稍稍用力压一下,免得大水把它们都飘走。
就这样重复做着一开始的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林又装满了一簸箕,往沟边走来。但是这次听到水流声清晰,估计是涨水了吧——一瞧,果然水大了起来,再瞧,不好,刚刚摆好的葱只剩下两三棵。老夫心里知道咯噔,一撒腿就顺着水沟疾步走,顺着水沟刚好是一条小路,农夫也不敢走的太快,他得瞧仔细了那些挂靠在水里草丛边的青葱,那可是一天下来的收获,哪一棵都是心痛肉啊!
终于,在一个拐弯的不远处,有番石榴树横着长歪在水里,水面横七竖八散布些老林的葱,老林看了心里终于有些着落,不管卡住了多少总归是有底了,功夫也不至于全白费,至于飘远了的那就不要了吧,心里这样想着,老林的目光忍不住顺着水流往远处往,希望能在不远处再瞧见些,可是没了,不远处是荒原,再没有小水沟的影子。老林舒了一口气。
像那些即将等死的老头一样,这种在土里的葱便是快要被遗忘的人,这小水沟里的水是返老还童水,农夫把垂死的老头放进水里泡,老头儿都变成了特淘气的小屁孩,没人看管地顺着水沟到处跑,也是玩耍,像天真浪漫的孩童,老林是他们的爷爷。看到自己家的孙子跑了玩去了,天黑时便要一个一个抓回来来的,这爷爷就是这样到处去抓,成群地抓,落单的抓,抓起来通通捧在怀里——有些更淘气,挣扎着顺着爷爷的身体往下溜走,这老林也就让那些溜走,赶紧把怀里的往原来的圈里放,再回过头来抓,一个不剩。再把圈子修理好,重新围起来栏杆,看着他们在圈里继续调皮捣蛋,好一个满足与幸福。
太阳也快要西下,青葱一个个睡着觉,这爷爷给熟睡的他们一个个洗澡,就是太累,任你怎么折腾就是不醒来,打着鼾儿。老爷爷讲那野地里割来的半个腰身高的韧草,一捆就是几十个,捆起来十个捆,用扁担一头穿五个,一扁担挑起来,趁着黄昏赶着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