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酒,是一种能让我半醉的酒,让我沉醉的酒。
它不像啤酒爽快。啤酒是东北大老爷们儿盛夏时喝的水,是江南小伙子们夏天的意义。啤酒总应该是一口闷的,撑大了喉咙眼儿,粗暴地在食道中流动,俏皮地回升一串儿嗝。啤酒,总应该是夏天的。总应该是在缸里冰过一会儿的,总应该是冰箱里待过一阵子的。
北方有很多小桶装的扎啤,长得和壮汉的啤酒肚无二三区别。酒水从水龙头欢腾地冲到大号儿杯子里——大多数烧烤摊都有这样一种玻璃质大号儿啤酒杯。
南方常喝玻璃瓶装的啤酒,最多不过是扛个一两箱回去同亲朋好友畅饮。撬开瓶盖儿,酒水小小的、细细的流进杯子里。酒杯,也大多为寻常的小杯子。喝一口,夹几口小菜。总没那北方大口来得爽快。
酒,还是那个酒。人儿,也还是那个人儿。地儿,其实也无碍。
我的酒,它的母亲一定是白酒。
即使是怀着白酒的小酒杯,到了壮汉们手上,一样一口干。迅速地如历代刺客,白刀进红刀出,不过一刹。喝的快,并不能说明有爽快的味儿。毕竟它不是啤酒。洋溢在冬日里炕上的,是一种质朴而纯粹的酒香,一种燃烧内脏的液体。
南方的白酒,总有秀气的味道。大抵是因为历史上层出不穷的酒兴而作的文人们。
五年前在乌镇喝了几口52°的老酒。我的酒,它的父亲一定是乌镇老酒。
我的酒,一定是一种能让我有感觉的酒。这种感觉,可以让我燃烧,似摧毁却又重塑自我;可以让我放下千思万绪,放慢步调摇摆;可以让我有欲望继续喝了它。
借用毛姆的一段话,对我的酒表个白: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虚空,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力、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我的酒,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属于我。
我的酒,它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存在。
它一定,一定要有浓郁的薄荷的味道。这是一种令我如狼嗜血的刺激,是一种合法的属于我的毒品。
我从不痴迷于我的酒,我只是以沉醉,且半醉的方式来回敬它。
我的酒,是一个知性的女人。她懂我的需求,我的欲望。
我的酒,是一个老练的男人。他能一眼看穿我的衣裳,我的灵魂。
我的酒,闻起来如茶柔和,看起来如水澄澈,喝起来如火焦灼。初碰舌尖,是甜;间而流入,刺激绽放;静坐舌上,酒香缠绕;舌压入喉,酒不自由;路途短浅,血液沸腾;终遇肝脏,回归处子。它终究,也还是爱着我的。
它不俗不雅,不骄不卑。大抵为不上不下,和我一样,又不像我。
这个知性的女人,她太知道我什么时候是半醉了。便时常适时巧妙地离开我。
这个老练的男人,他太明白我半醉的时候在想什么。于是紧紧抱住我入睡。
我的酒,是我的。不是我自私而占有欲太强,只是,它真的只适合我。
它一定要有苦瓜的苦,薄荷的凉,生果子的涩,泪水的咸,淡然的甜。
我试图将它分享,却最终了无牵挂。
我的酒,其实还在不知名的地方。我在寻找的路上,酩酊大醉。
可能,找到它,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期望与遗憾。
我想我一定是醉了,才吐出这些所谓的“真言”。
可,我的酒呢?
2016.3.3 2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