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丽莎醉醺醺的躺在火车站内冰凉的铁椅上,头对着头枕着新买的双肩背包。
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三分。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稀里哗啦的下着瓢泼大雨。丽莎想跑出去淋一阵雨,被我拉住了。候车室里的空气潮湿神秘,有一股肉眼能够模糊分辨出来的乳白色烟雾,若有若无的在九英尺高的地方绕来绕去。
丽莎是个好女孩。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抱着她睡觉的强烈的情感冲动,和生理无关。这个打扮轻佻的女孩,长长的假睫毛也掩饰不了她的眸子深处水一般的忧伤。她的双颊微微下凹,别有风韵。饱满洁白的前额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神圣祥和。
她在屋檐下躲雨,雨滴轻巧的落在她散乱的长发上。
我撑着一把黑伞晃晃悠悠的在黑溜溜的人行道上徘徊。霓虹灯照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反射出各种光怪陆离的颜色。在这条疯狂的街道上,汽车像发了情的野兽,低着头向莫可名状的黑暗猛冲过去。世界的秩序在雨水的冲刷下荡然无存。丽莎抽着烟。
没有人会在意或指责深夜中抽烟的女孩。我走上前去想借个火。她帮我点着了,一簇火苗亮了,又灭了。我建议去喝一杯。她看起来很乐意跟着我。我们便借着微弱的灯光,走了一段很长的路才找到一家尚未打烊的酒吧。
二十二点四十八分。酒吧柜台的后壁上挂着一块复古的时钟。
屋子里乌烟瘴气。三两个人围着一条长方形的木桌,用一只手撑着半个身子,津津有味的喝着杯中的酒。她一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得把酒送进肚子里,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却又足够使人目瞪口呆,好像与世无争,又好像充满了愤懑与不甘。咖啡色的皮肤,圆润的脸庞,眼睛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的迷人气息。我慢慢的沉浸在她编织的温柔乡里,想要倒头在她的怀里躺下,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们就是这样一声不吭的喝着酒,直到服务员关门撵人。出门时,我用右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除了一阵微不可察的抗拒,她任由我领着她走在烟雾笼罩下的长街上,跌跌撞撞的漫无目的的游荡。小摊贩推着车,辘辘作响。黏糊糊的水蒸气迎面而来。
鬼使神差之下,我和她买了票躲进了火车站。雨势陡然增强。
“去大理。”在买票的窗口前,她冰凉的语调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碰撞。她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倚着我的右肩,滔滔不竭的给我讲述遇见我之前离家出走的那一段时间里的景象。
她的那颗倾诉的心是多么的真诚,眉宇间的愁结久久不能消散。从她的眼神里,我能读懂命运强加给她的磨难,这双眼睛仿佛在楚楚可怜的说:“你可否愿意听我说说话?”
如果我仅仅把她的倾诉当成一种消遣,那么我就是在犯罪。
而我,只对她的美貌称赞不已。
在拥挤的阴惨惨的车厢里,丽莎凝视着窗外。实际上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坚信徒劳无功也是一种意义。我盯着她的时候,她撅着嘴,脸上充满了沮丧。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很有孩子气,连问的问题也是那么的天真无辜。
“会的,相信我。”我从未像此刻这样对一个女孩充满怜悯和耐心。她与世无争的表情征服了我。我微笑的看着这位遗落人间的安琪儿。
她以为我会带她脱离苦海,摆脱命运带给她的无穷无尽的磨难。她用纤弱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的划动了几下,然后温软潮湿的手掌完全贴在我的手上。我的内心一片荡漾,像在太平洋上掀起了一阵风暴。
在我离开之前,我特别想在丽莎偏粉色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清浅的吻,感谢她拯救了我的心灵。在欲望的长河中,她指引着我安全到达了彼岸。如果她知道我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全心全意的爱上了她,会不会从睡梦中醒来挽留我?
但是我不得不离开。她的眼睑合十,嘴角扬起的微笑几乎让我失声痛哭。
即使一个人,她也会安静的生活,我站在车窗外想着。我想起她漂亮的眼睛里抹不断的哀伤,就像在今晚的雨夜相遇却不得不相离的投影。在逐渐远去的车厢里,她醒来后发现没了我的踪影,是否会有一丝哀伤?
别了,丽莎。天亮时你就可以呼吸到大理自由的空气。那是一个新的城市,也许你还会遇到一个新的我。
再见。
我缓缓的走向车站旁的派出所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