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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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妖记

一、被  盗

何老板带着满脸的倦意和疲惫走出了高铁站,下意识地点燃了一根香烟,看了看金灿灿的手表,才是早晨6:45。适逢五月底,北方的天气不热不冷,何老板索性直奔办公室洗刷一下,稍作休整,然后还能给员工一个突然袭击,检核一下出差半个月的工作是不是像鲁秘书汇报的那么好,何老板心里盘算着。

何老板没有提前给司机打电话,其实也没有了司机,原来的司机因为经常开着公司的车辆去跑滴滴,被何老板发现了,他大发雷霆,司机被罚了款,扣了奖金,炒了鱿鱼,现在的司机其实就是老板娘。

老板娘当司机,没有专职司机使唤的轻巧。老板娘喜欢用导航,何老板喜欢记路书,经常性地因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发生争吵,吵来吵去还是听老板娘的,毕竟方向盘在她的手里。与其说老板娘成了自己的随从,倒不如说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一个监工,不是监工,是祖宗,何老板经常内心里骂。更可气的是,自从老板娘当了随从,酒场也不能闯了、澡堂也不能泡了、夜总会也不能唱了、牌场就更不敢去了。

不喝就不喝了,不去就不去了,随叫随到也可以啊!老板娘每日习惯性地把何老板送到单位,就去忙了自己的事情,到晚上的时候来接一趟,和接送学生上学放学没什么区别,很有规律。何老板应急用车的时候还总是找不到她,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打通了没时间;不是做SPA,就是做美容;不是喝咖啡,就是练瑜伽;不是和闺蜜闲扯,就是听大师讲课,每次打完电话老板娘还能习惯性的说,晚上下班去接你哈,何老板经常为这事气的吹胡子瞪眼。

老板娘曾经给他安排个司机,他不喜欢,再招个司机吧,害怕老婆起疑心,其实也不会起多大的疑心,主要是司机涨价了,不舍得请。何老板精打细算,能把一算成二,能把二算成三,能把三算成万物。请个司机一个月至少三千,再算上加个油、修个车吃个回扣什么的至少四千,如果再遇到一个可恶的家伙又去跑滴滴,那就不知道一个月要损失多少钱了。不敢算,也不能算了,那就分期付款买个车吧,自己开着方便,哪怕辛苦一点,省的钱也够还月供了。何老板算来算去,好像白得了一台车,不免心中窃喜。

何老板这次出差回来,就是想算算账买台车。凭着何老板的聪明才智,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累积的财富买个十台八台也不在话下,但他总是不舍得,感觉钱在自己兜里是自己的,钱花出去了就是别人的了。

根据何老板的习惯,买车要预算,要买就买台有面子的,并且还得月供三年免利息的,要不然这台车还是花了自己的钱,而不是花的请司机的钱了。即便是分期买车,首付款还是要花钱的,想到要花钱,就想到要算算账,等财务上班了以便核对一下收入和支出。

何老板来到办公室,离上班还早,进去就反锁了门,轻轻地挪开书柜,书柜后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掏空的壁柜。

壁柜的门是何老板亲手做的,为了做这个隐蔽的工程,何老板买了手持切割机、买了充气钻、买了自攻丝、按尺寸让木工加工了一块加厚的防火板和加厚的木框,经过了一周断断续续的地下工作,壁柜终于做好了,虽不精致,但很牢固。

壁柜的木门上有两个锁扣,两把锁,按照何老板的想法就是,一把公锁,一把母锁,只有他手里的雌雄钥匙才能打开,再加上这个壁柜那么隐蔽,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挪开书柜的一刹那,何老板怔住了,壁柜有人动过,锁面的朝向不对,自己每次上锁的时候,两把锁分一面阴、一面阳,但这次都朝了一个方向,被盗了?何老板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在头顶上嗡的一声,差点晕倒在地。发呆的神情还没缓过劲来,手机的铃声响了。

“喂--!”何老板控制着自己的惶恐,还是有点略显颤音的接听电话,因为这个电话是“老板娘司机”打来的。

“你到办公室了?”老板娘未显惊讶不动声色心平气和的问道。

“哎!我下车比较早,想让你多睡一会,就打个车来了。”何老板还是秉承了暖男的本色,同时还稍作疑问,她怎知道我到办公室了?但此刻的恐慌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猜想。

“本来要去接你,但睡过头了,你在办公室休息一下吧,晚上去接你。”老板娘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

“不、不用了,你再多睡会吧,我也休息会。”何老板急忙挂断了电话,顺手并带着怨气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径直走到壁柜前。

何老板颤颤巍巍急急促促地掏出雌雄钥匙,逐个将公母锁打开,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缓慢地拉开柜门,那种动作就像《赌神》电影里推牌九时的看牌一样,捏着把劲地、睁大眼睛地、一丝一丝地去观瞧,观瞧的结果和自己心理准备的一样一样的,的确被盗了。

二、盘 点

何老板瘫坐在地上,突感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手心冒汗。他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会,但一闭眼,就浮想联翩,十几年来所有的事、所有的人,类似于光的速度,在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天旋地转,他在怀疑所有的迹象,所有的人和事。

冷静,一定要冷静,何老板心里念叨着。

报警?不能报警,何老板心里思量着。

为什么不能报警?何老板打开了大脑的CPU,捋一捋自己的百宝箱里都是放了些什么?

首先是帐,账没事,虽然都是内账,记载了多年的纯收入,其实就是个数字,数字财务经理也有,银行账户里也有,丢就丢了,不觉可惜。

不行,内账也不能丢,如果把这个账本交到税务稽查机关,轻的要罚款,重的要重罚款,再重的是要连罚款带坐牢的,当初搞个内账,就是为了避税,心里早就感觉这是个祸害,想把它烧了、毁了,但还没来得及,这下后悔了,要是因为这个出了事,这辈子就完了,想到此,何老板抬眼看看天花板,嘴张合了一下,不知道想叹气还是想哭。

冷静,一定要冷静,何老板告慰着自己,取了张餐巾纸擦了擦额上的汗,拿起水杯在好多天没有启动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柜子里还有啥?还有钱,人民币十三万,美金三万。现金十三万是自己的小金库,美金三万是准备送礼打关系的,更可气的是,美金三万,分装三个信封,每个信封里还做了要送给某某领导的备注!

钱丢了心疼吗?心疼。何老板不但心疼,肝脾肾都是疼的,那毕竟是他的心血,并且是精打细算的心血。钱丢了就丢了吧,怎么还把人丢了?信封里的“人名”被盗了,这就不是钱的事了,这是要死人的,三万美金死不了人,但这不仅仅是三万美金的事,扯开了是比三万美金大得多的事,大到什么程度?能大到死人的程度。

想到这里,何老板忽感手背一凉,原来只顾魔怔了,杯子里的水滴流到手上了,何老板忽地一松手,好像要挣脱冰冷的手铐一样,水杯摔碎在了地板上。

何老板傻眼了,捶胸顿足地抱怨自己,怎么那么傻?太相信自制的保险柜了,要是存到银行就好了,存不存银行也无所谓,把人家名字写进去干嘛?殊不知,这一个名字就是一把刀啊!真是把这些刀把子都惹急了,自己被凌迟了都不为过,恐惧的心理越来越加剧,真会死人的!真会死人的!何老板有点魔怔了。

还有啥?我这个挨千刀的自己。何老板死死地抓住一撮头发抱怨着、悔恨着。

还有个本本,很精致的一个本本,是何老板在某机场候机时购买的。本本封面是羊皮的,纸张是薄卡纸的,本子的封面配有钢笔槽,就连钢笔都是万宝龙的,本子的精致并非打动何老板的地方,真正让这样一个守财奴去花上千元购买一个本本,主要是这个本本上有一把精致的鎏金锁,并且还是密码的。

何老板这辈子比较相信锁,只要钥匙在自己手里,密码在自己心里,就能求得个心安,就像自己搞了个雌雄锁一样。

有了精致的本本和高档的钢笔,自然要有使用价值,用来干什么?做记录。记录的都是大事、要事、心里事,否则就对不起那么贵的本本了。

何老板高中是学文的,满屋的书柜装的都是些《论语》、《道德》、四库全书什么的,让人感觉颇有文化。何老板行文记事的时候喜欢运用之乎者也,每每阅读时自己倍感赏心悦目,还心内鄙视别人不得懂,赞叹自己的学问与高明。

譬如一段:

癸巳年春,正逢清明,余与子登兄(梅子登,时任市拆迁办主任)相约江北茶博会,分道而至,入住半山茶坊,品“茗前”于山涧。茶罢,茅台琼浆,杯酌交错,歌舞升平,茶艺师、琴师、陪酒师均天资灵巧,婀娜多姿。酒酣尽兴之时,互无顾忌,亲若夫妻,腻若宫女。子时,二师扶子登兄宽衣入寝,我亦拥一师入房也。

次日晨,欲归,购茗前绿、红茶十一万余元,均装于子登兄车内,吾又购三万余元,分别包装,以便归后自用和送礼矣,结餐饮住宿服务费一万四千元,以上均无票,特行文以记录矣。

时间、人物、地点、事件、流水账记得清清楚楚,何老板有才,太有才了!何老板很抠,但在公关上舍得花钱,因为他深信钱生万物。

譬如另一段:

丁酉年初冬亥时,琴师来电,欲购轿车一部,需款三十五万,吾嫌贵,未与其争,怕惊醒睡妻,断然拒之。

次日,转款十万与琴师,告知购车足矣,以便接送小儿入托。

… …

丁酉年末,每虑春节之事不免惆怅,与师度,恐妻知,并父母子女不得安宁;与妻度,恐师怨,娇妻小儿可怜孤独。近年与妻纷争,欲休之,但切不可义气用事也,以保全身而退,不可因重婚再遭牢狱之灾。……。

摘录几段,便可知此本本价值所在,的确记录的都是大事,有经济、有政治、有公关、有家庭、有感情。何老板真的怕了,怕得要死,作茧自缚,为了文绉绉地记事抒情,却搬了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何止砸到了脚,简直砸到了头。

内鬼,肯定是内鬼,要不然,那么隐蔽的工程竟然有人发现,并且办公室其他物品均无被翻动的迹象,何老板开始怀疑公司的每一个人。

时至上班时间,何老板简易洗刷完毕,公司人员也陆续到岗,各部门经理积压半个月的签字和报销都堆积过来,何老板一一签批,有的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直接签上自己的大名,签的还是那么潇洒,签的让部门经理感到惊诧。

公司的员工用眼神交流着、私语着,心想老板升华了,一反常态的大度与痛快,痛快到不能够适应了。各部门经理准备了几天的文案和费用的解释工作,却没有了往常的被“审问”,短短几分钟,老板大笔一挥,同意了事,并且签完了字,还能给自己一个信任的眼神和微笑。

殊不知,何老板此时此刻的心没在工作上,他在琢磨一件大事,他在怀疑、揣度着每一个人,他要捉妖。

三、内  讧

网管小杜,是何老板老婆舅母家堂兄弟的儿子,学历不高,精明不能干,酷爱网游,还会开车。

小杜刚进公司时也是个司机,专给何老板开车,不到一个月,何老板就有些反感,反感不是因为他不会开车,是稍作停顿,小杜就看手机,玩手游,总是眼里没活。其实这也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何老板总感觉小杜和自己不一心,像老婆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侦探,防来防去。碍于老婆的远房亲戚,何老板就给他安排了重要的、能发挥特长的岗位-公司网管,同时负责公司监控。何老板语重心长的交待小杜,着重看好监控,如有人经常看电影,玩游戏,你就私下告诉我。小杜听后也感觉重任在肩,非常郑重地点头应允。

做了网管,小杜欣喜若狂,其实他也不想给老板开车,老板和自己不一心,总是跟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自从跟老板开车,老板娘的电话就多了,电话里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工资和生活,大多都是问及老板去哪里了?和谁在一起?老板经常去找谁等等,把自己夹在中间,里外的不舒服。

公司有个办公室,一分为二,外面一大间,里面一小间。

大间用于员工中午的茶歇室,侧门进去便是网管和监控的地盘,小杜就是在这个不到6平方的房子里展开工作的。

小杜做网管,如鱼得水,一是因为他懂,二是可以在私密的房间里玩游戏。

小杜很热心,随叫随到,电脑硬件的事、软件的事、网络的事,均由自己一支笔采购、更换、维修。时间长了,小杜发现把这些事交给卖耗材的就行了,自己就是签个字、同个意,更多的时间还要看监控呢。时间长了,公司有网管的耗材支出比没有网管的耗材支出大得多了。

小杜还有一个使命,看好监控,看好监控主要是防贼防盗,可是小杜在老板的授意下理解偏了,他开始尝试着抓现行,玩游戏的、看电影的、甚至搞直播的,他一抓一个正着。现行抓住了,不能先给老板说,先给老板说了,自己就没人情了。

被抓住的现行工作人员,好像智商都比小杜高些,几包香烟,几场小酒,便和小杜成了“兄弟”,成了“兄弟”就经常小酌,经常小酌就会喝多,喝多了大家喜欢听小杜借酒吹嘘,也不是喜欢听,而是故意的、怂恿地、引导地让小杜讲。

小杜开讲,讲的都是老板如何器重!老板娘是自家的亲戚!越讲越赞声一片,越讲自己越有身份。讲完公的讲私的,讲完私的开始讲老板与老板娘之间的小道消息,讲完了还拍拍对方的肩膀醉醺醺的说:

“我拿你当兄弟,这些事你可要保密啊!”

“谢谢杜哥信任,你还不了解兄弟我?再走一个!”说完一饮而尽,更显豪爽。

小杜做网管,得罪了小秦,小杜是老板娘的远门亲戚,小秦比他的后台更硬,是老板娘姐家的女儿,是老板娘的亲外甥女。小秦管出纳,进进出出都是钱的事,小杜去报销,老被小秦卡,小秦不是故意卡,小秦发现小杜越来越胆大,耗材的采购和价格越来越没谱,并且还听到了关于小杜拉大旗挂虎皮的传言。

小秦修电脑,小杜很怠慢,怠慢是因为不喜欢她。同是老板娘的人,按辈分还得叫声叔,老想给我穿小鞋,小杜经常嘴里不说,心里嘀咕。

小秦上班追韩剧,被小杜抓到了,小杜找她谈,本来想卖个人情,让小秦以后“尊重”他,但小秦不买账,待而不理的接着看,小杜气不忿,把这事报告了老板。

何老板很生气,碍于面子和亲戚,把这事回家给老婆讲,想让老板娘教育教育小秦。

老板娘找了小秦,小秦在姨娘面前很委屈,知道是小杜告的状,心里憋着气,把小杜的所作、作为、所说、所讲、和酒后狂言,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老板娘,老板娘肺都气炸了,心里骂道:

“姑父、姨夫、舅的媳妇,这个三不亲的亲戚,竟然那么猖狂?真得好好给他上上政治课了!”

老板娘心里想,但这事还不能告诉何老板,何老板会感觉自己家亲戚没材料,要是自己家亲戚都被开除了,自己在公司也没队伍了。

老板娘准备找小杜谈,要好好的谈,彻底地谈,再不听话就让他屎壳郎推粪球-滚蛋。

四、谈  心

老板娘让小杜到家吃饭,小杜心里犯嘀咕,费尽心思地推测是何缘故,揣摩来、揣摩去,揣摩的头疼,反正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知道,前两天和小秦吵架了。

老板娘见了小杜,一件件、一谱谱的事都码了出来,码的小杜呆若木鸡,时而又捶胸顿腹、发誓赌咒、极力狡辩,辩着辩着,把老板娘惹恼了,老板娘拍桌而起,破口大骂:

“你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自己说!”老板娘的一惊一乍,小杜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了,他发现老板娘要动真格的了,暗自咒骂小秦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还有事。”老板娘试探地质问。

“没事,真的没事。”小杜低声细语的回答。

“真没事?不想干滚蛋,以后咱们俩家两不相欠。”老板娘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小杜低头不语,气氛很紧张。

“有事就是俺哥(在家里,小杜称何老板为哥。)的事。”小杜不知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在寻找救命的稻草,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岗位,也开始卖起了忠诚。但是这句话说出后,小杜很后悔,后悔没有守住自己的底线。

原本老板娘只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低个头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既往不咎,改过自新,但这一吓唬,却有了意外收获。

老板娘怔了一下,眼睛里充满了渴求。

“恁哥啥事?”

“俺哥外面有人。”

“有啥人?你可不要乱讲,给我说说咋回事。”

“我给老板开车,他打电话老背着我,有一次他喝多了,手机放在仪表台下面,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我偷看了一眼。”

“啥内容?”女人本能的反应问道。

“反正就是一个女的,给老板要车,说孩子要上幼儿园了,要接送。”小杜说着,抬起眼皮看着老板娘,暗自埋怨着自己不该那么多嘴,但为了保全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板娘听后天旋地转,像晴天打了一个霹雳,把自己直直地砸在椅子上。眼睛麻木地扫射到小杜的身上,忍不住痛哭大骂:

“你这个混蛋,还算哪门子亲戚,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你却瞒着我这么大个事,跟谁亲跟谁近,你心里还没谱吗?你是真能瞒啊!”

这一骂,倒让小杜感到和老板娘姐姐是至亲的亲戚了。

老板娘还在哭,声音没那么大了,但哭的伤心程度好像更高了,双手拿着面巾纸捂着眼睛和鼻子,抽噎着,颤抖着,呜呜呜地哭的越加委屈。

小杜心也软了,被这个远亲的姐姐给打动了,暗自骂何老板不是人,他开始怜悯起了这个女人,心里涌动出一种要主持公道的念头。

“姐!别哭了,下一步你说咋办吧?”这声姐喊得比往常亲了很多,老板娘也感觉到了一种亲属的安慰,渐渐地停顿下来,只是还时而抽噎。

老板娘沉思着,一句话不说,时而哽咽几下,时而又保持沉默,房间里寂静的有点吓人。小杜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想劝也不知道怎么劝,跟着老板娘一起沉默,时而叹息,佯装同情老板娘的叹息。

突然,老板娘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小杜。

“杜啊,你得帮姐!”

“咋帮?”

“你得帮我搜集证据,我要让这个挨千刀的净身出户。”

小杜脊梁骨搜的一股凉气,女人心海底针啊,未免太狠了吧,小杜心里这样想着,嘴里没有这样说。

“我就是一个网管,我能做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是司机了,没法天天跟着他。”小杜试探着问。

“就是因为你是网管,你懂监控,有监控才能有证据不是?”老板娘斩钉截铁并带有提醒的口吻讲。

“监控?咱们公司唯独老板的办公室没装监控,没有监控?怎么监控啊?”小杜不解的问。

“没有想办法,你以后私下里直接听我指挥。”

“这件事办成了,你也算对得起姐没白照顾你一场,让他扫地出门,你就是公司的功臣。”老板娘开始越来越“器重”小杜了。

本来是一场问责,结果成了一场密谋,小杜与老板娘成了统一战线,又被委以重任,自感真正显忠诚的时候到了,或有可能成为自己人生的转折。

五、生 日

时间倒推到何老板本次出差前一个月的四月一日,这天恰逢是愚人节,四月一日也是何老板的生日,因为何老板忌讳这个节日,故每年把自己的生日改为四月三日来过,也寓意自己一年四季三生万物。

这次的生日比较特殊,何老板收到了老板娘非常“贵重”的礼物,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老板娘为了新手机装卡即用,提前用自己的ID号将手机激活。

礼物还不止于一部手机,老板娘预定了本市著名的温泉度假村,准备在度假区给何老板策划一场富有纪念意义的生日派对。为了烘托气氛,参加派对的不止夫妻二人,还有小杜、小秦和公司的几名高管。

席间,何老板感慨万千,举杯言表寸心,感谢妻子的贤惠,感谢员工的贡献,言罢一饮而尽,此后杯盏交错,不亦悦乎。

兴致之时,老板娘闲扯了一个话题。

“这样有山有水的地方,倒不用担心发生火灾了。”说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杜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台词,举杯站起向何老板敬酒状地说:

“感谢何总对我的培养,我没有多大的本事,但我即便是做了网管,负责监控,就要发挥工作的长处,让公司免遭不必要的损失。”

何老板一听,来了精神,借着融洽的气氛和酒劲,想听听这个自己一直不太喜欢的人如何表诉衷肠。

“火灾的隐患随处可有,我们公司的部分电源、线路也出现了老化,我在网上了解到一种消防遥感设备,每个办公室安装下来价格也不足三千元,设备我来安装,工费可以不计,一能防患于未然,二来感激公司对我的培养之情。”小杜说完一饮而尽。

何老板眼睛一转,顺势站起来拍了拍小杜的肩膀夸赞道:

“你能有这份心很好,说明你有感恩之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要采购质量过关的啊!”

其实何老板早就想安装消防设备,因媒体上播报的灾情太多,让他对偌大个公司的财产也担心许多,三千元就能被小杜解决的工程,比自己要花几万元节约太多了,何老板心里算计着、高兴着。

“这也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小杜好好干!”

其他的高管听到这里,也共同举杯附和小杜说的极是,并祝老板生日快乐!

酒过三巡,欢声流淌,笑语不断,何老板笑的开心,老板娘笑的隐忍,小杜笑的敷衍。

六、捉  妖

忙完了一上午的签字,何老板独自一人木呆呆地坐着,此刻感觉非常的无助和后怕,他拿起电话叫来了鲁秘书。

鲁秘书如数珍宝地给何老板汇报着近期的情况,何老板边听边说好,很好,其实他心里断断续续地听,听也听不下去,随口问了一句,小杜在吗?

“哦!小杜请假回老家了,说是准备收麦子去了。”

“那公司的网管和监控谁在负责?”和老板问。

“暂时交到行政上这里代管,您有什么需要吗?”鲁秘书谦恭地问道。

“没什么需要,我只是问问。”何老板故作镇静的坐在板椅上转了一下方向,翻了一下文件,同时心里在盘算着往下怎么问?

“好的,没什么事情,我就去工作了。”鲁秘书起身要走。

“稍等!刚好明天是周末,我联系了消防上的朋友来检查一下我们的消防设施,你把各办公室的钥匙都给我一把,明天我来加一下班,你们都可以休息了。”何老板脑子一闪念,随口说出一套说辞。鲁秘书点头应允。

这一天工作效率格外的高,各部门员工早早料理完手头的活,准时下班各度周末了。何老板还在板椅上坐着,像一颗钉子一样,除了上厕所和吃午饭,一天不得动弹,心里像猫抓的一样,无比的焦灼和恐慌,这时,老板娘打来了电话:

“晚上我不去接你了,大哥突发脑溢血,我得着急回去一趟,过两天再回来。”老板娘若显着急的样子说。

“那好吧,你路上开车小心点,别急。”何老板手里拿着一串公司各房间的钥匙,巴不得的让老婆离开,更巴不得的员工早点下班,这样自己就有独立的时间来“查案”了。

时至傍晚,何老板草草吃了个汉堡,喝了两杯咖啡,拿着钥匙径直走向监控室,开始办案了。

何老板调出自己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录像,看到只有一周的备份,一周就一周吧,那也比没有强。

静下心来,从头开始,以四倍的速度回放,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何老板点燃一支烟,又点燃一支烟,一只接一只,没有停顿,眼睛定格在屏幕上,聚精会神,查看着、快进着、揣测着、琢磨着,何老板入魔了。

次日凌晨三点,录像大致看完,没发现任何疑点。何老板喝了口水,忍不住地咳嗽几下,六平方的房间里布满了烟雾,烟雾的浓度好像飞来一只苍蝇都会被熏死。何老板双手搭在额头上,往后捋着头发仰首长叹,无意间,看到天花板上的烟感器一闪一闪。

烟感器?消防设备?那么大的烟雾都没有反应吗?一连串的问号,心里不住地暗骂小杜投机取巧,贪污侵占。难道给我办公室装的也是个次品?何老板边骂边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办公室。

何老板一屁股砸在板椅上,下意识的看看屋顶的烟感器。

不对!有问题!我的烟感器和他的烟感器不一样!我的烟感器上怎么多了个孔?

何老板蹭地站了起来,纵身一跃上了办公桌,那动作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此的敏捷。

这哪是烟感器?这分明是个摄像头啊!何老板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这难道就是小杜装的烟感设备?他怎敢在我的办公室耍起了花招?这个王八蛋,简直不想活了,越想越气,怒火中烧,此刻弄死小杜的心都有。

不对!小杜没这胆,背后有人,肯定有人,这个人是她?何老板想到了自己的老婆,但又不敢确定,不敢想,越想越害怕。

七、现  形

手机信息的提示音惊醒了站在办公桌上发呆的何老板,他看了一下提示,是老婆发的,心里一震。

老婆发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照片不是自己平时照的,是一张沮丧的脸贴近摄像孔拍的,拍的还很清,拍的还很凸,拍的像一个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的老倭瓜。

我的天呢!何老板彻底崩溃了,监控是和老婆手机联网的!东西肯定是老婆“偷”走的!小杜装过“烟感设备”后,他的确开过几次壁柜。不用再想了,也不用再查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何老板浑身瘫了,软了,一边骂着这个恶毒的女人,一边想找小杜算账。

“天亮后来我娘家谈谈。”老板娘又发了一条信息。

“媳妇!都是我的错,咱夫妻俩的事,回来好好谈行吗?别再让家人操心。”何老板非常谦卑地回复老板娘。

没过几分钟,老板娘打来了电话:

“我说你听,不想听你说话,现在你只有一条路,答应我所有的条件。我再告诉你一个让你死心的理由,监控是我让小杜装的,壁柜是我让开锁的打开的,就连你的手机和我用的都是同一个ID号,你走到哪里我都一清二楚的。”老板娘越说越气。

“公司也有我的份,我在公司做什么都是合情的。”

“你不说去江南武市出差了吗?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的位置为什么一直在江北,你的破烂货漂亮吗?你的小儿健康吗?你的……”一连串的反问,一连串的骂。

骂完了,骂累了,骂的很难听,哭得很伤心,老板娘挂了电话。

何老板此刻很无助,他心里清楚,将有一场大事发生,这件事会改变他的一生。他得找个人商量商量,找谁呢?敢说吗?败露了真会死人的,他首先想到了梅子登。

“主任好!我有急事找你。”他拨通了梅子登电话。

“什么事?电话里说吧。”正在睡梦中的梅子登被电话吵醒,非常的不耐烦。

“大事!得见面说,电话里不能说。”

梅子登听后大感不妙,马上起床与何老板相约一洗浴中心包间面谈。

何老板一五一十地给梅子登讲了,梅子登傻眼了,害怕了,总感觉坐在对面这个人是一颗随时爆炸的地雷,大有要同归于尽的迹象。

“你那个本本上写的还有谁?”梅子登好像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不能说,别人问我,也是这样回答,这样对大家都好。”何老板委屈的说。

“这一点还挺有原则。”梅子登略松了口气。

“大哥,下一步我该咋办?你得给我拿个主意啊!”

梅子登沉默许久,突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何老板,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事,这是个大事,如果处理不好,你我都得会死,包括你本本里的那些人。去答应她所有的条件,把本本要回来,还不能留复印件,以后想方设法维系婚姻,不可再生任何结枝。”

何老板听完倍感无奈,梅子登发觉他有些犹豫,便起身怒斥道:

“这事谁也救不了你,你必须把那个本本弄回来,免得大家互不相饶,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一旦暴露,有多少人会要找你?我等你消息。”说后,梅子登起身离开,甩门而出。

话说的不软不硬,语气里藏着刀枪,为求自保,原形毕露,何老板摇摇头心想,真无耻啊!要钱的时候咋都行,出了事都成了阎王爷,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何老板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思量着几个方案。

自首,去自首?反正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何老板心里充满了仇恨。说仇也没仇,说恨主要是对梅子登的态度恨,本本里都是帮我发财的人,这条路行不通,起码暂时还没到这个份上。

灭口,杀人灭口?脑子里闪过这个念想,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不敢不敢,同床夫妻,毕竟我有错在先,不行不行,杀了她,我也活不了,孩子又该咋办?

自杀,跳楼寻死?一了百了?不行不行,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真到那一步还不能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就剩摊牌了,答应她所有的条件,或许会有转机。

八、后  记

何老板见了老板娘,老板娘提出的条件的确苛刻,何老板接受了所有的条件,要回了本本。

一年后,市里陆续发生了很多事情。

梅子登因贪污、受贿、玩忽职守,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市建委主任接受了审查;

市公安局副局长接受了审查;

市交通局局长接受了审查;

市国税局常务副局长接受了审查;

…… 本本里帮过何老板发财的人一个没剩,全出事了。

何老板魔怔了,跳楼自杀了。

小杜拿着老板娘给的三十万,开了个农场,因偷种罂粟被判刑了。

老板娘费劲心机争取的财产被查封了。

人是人,妖是妖,是人是妖,又有谁知道?

(本故事纯属虚构,切莫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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