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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火星的你,被扔到大城市、内地、边疆的可能性各1/3,你会如何设计高考分数线方案?
你可能会说:三个地方分数线一样嘛!大家公平竞争嘛!
你也可能会说:让边区分数线低一点,其他两个地方一样,因为那些地区贫穷,教育条件有限,人家北京上海的孩子用电脑打字,俺们这里还是凿壁借光呢。
你还可能会说:我选择让北京上海分数线低一点,其他两个地方一样。因为……因为……咦?你们地球夏天真热啊?
我们知道,这三种选择,第一种叫“程序性正义原则”;第二种叫“补偿性正义原则”;第三种,姑且称之为“夏天总是很热”原则吧。
选自刘瑜《民主的细节》
这是一部由郑琼执导的纪录片。
从2009年到2015年,导演郑琼耗费六年时间,用镜头记录下来自三个不同地区、不同家庭背景下的孩子从学校走向社会的成长轨迹。
《出·路》于2018年6月23日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进行展映,开票当天便一售而空。该片也因此获得上影节官方特别加场,成为历史上唯一一部加场的国产纪录片。
有人说,《出·路》这部纪录片所选取的三位主人公,更像是中国三个社会阶层的缩影。
一个是甘肃山沟沟里的女孩马百娟,喂猪、做饭、背谷子,独自一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到只有5个学生的小学念书;
一个是湖北小县城的复读生徐佳,前两次高考均以497分失利的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决定重回早已被书本、试卷围起的课桌,备战他的第三次高考;
一个是家境优渥的北京女孩袁晗涵,从最好的艺术高中辍学后,靠写诗、画画来打发时间,一边准备申请留学,一边自己做家具开咖啡厅。
6年的时间里,他们长大成人,寻找着各自的出路。
这部纪录片的拍摄源自导演郑琼和袁晗涵妈妈的一次闲聊。时任栏目《半边天》导演的袁晗涵妈妈在与郑琼聊天时提到女儿的故事:17岁从全国最好的艺术高中----央美附中辍学,富有才华而又追求随性与自由。这令郑琼对此起了兴趣,她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本该备战高考的女孩选择退学,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作为对照,郑琼回到湖北老家,在她曾就读的高中找到了与自己经历相似的复读生徐佳。此后,拍摄对象又加入了甘肃大山里的贫苦女孩马百娟。
三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自此便在《出·路》这部纪录片中有了交集。
在郑琼看来,尽管这三个孩子的人生经历天差地别,但他们都在自己的困境里,努力找寻着自己的出路。
2009年的他们
甘肃白银市会宁县头寨子镇野鹊沟,一个不知名的山沟沟。
马百娟自小便生活在这里。她的父亲已经六十岁了,母亲不幸患有智力障碍,年长的哥哥14岁就不得不外出打工来支撑起整个家庭。年幼的马百娟自小时候起便开始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每天喂猪、做饭、打水,干起农活来早已轻车熟路。
镜头里,一望无垠的荒坡上,父亲、母亲、哥哥和年幼的马百娟一起赶着驴子背谷子。小小的身躯背着沉重的谷捆,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行。靠这谷子磨成的面粉,是马百娟一家主要的口粮。
“人,像蚂蚁一样负重生活。”
每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马百娟就早早起床。一碗简单的开水泡馍馍下肚,就要背上书包,启程前往学校。
在上学的路上,马百娟路过一家简陋的小卖部。她掏出仅有的几张毛票,仔细清点着自己需要购买的文具用品,然后笑嘻嘻地齐步走在通往学校的山路上。
2009年,马百娟已经12岁了。但还在只有5个学生的野鹊沟小学读二年级。
提到上学,马百娟的眼里总是满怀着渴望。她手捧着课本,操着一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朗读着课文,眼里闪烁着光芒,嘴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她曾在在日记里写道:“我长大后去北京上大学,然后去打工,每个月挣1000块,给家里买面,因为面不够吃,还要盖房子、挖水窖,因为我们没水吃。”
徐佳是湖北咸宁小县城里的高考复读生。
他的父亲认为农民工没有文化,在城市里打工受了很多屈辱,笃定砸锅卖铁也要供兄弟俩读书。然天不遂人愿,面对和第一次高考一模一样的497分,徐佳怀疑这是老天爷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甚至开始有了轻生的念头。
更令人感到痛心的是徐佳父亲的离世。2007年的一天午后,吃完饭的父亲开着亲戚的大卡车,在经过亲戚承包的一个山头时,连人带车栽下山去。
参加高考,念大学,是父亲的遗愿。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也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更好地生活,徐佳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选择重回咸宁,开始自己的第三个高三生涯。
“复读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整个人都会冒汗,手发抖,完全做不了事,做不了题目。”
老天还是待他不错的,徐佳长达三年的一贯坚持也终于换来了湖北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亲多年未了的夙愿,终于算是圆满了。
袁晗涵,出生在北京,自小在皇城根下长大。
17岁的她在央美附中留级一年后,仍旧有几门课不及格。一天妈妈告诉她,可以卷铺盖卷回家了,已经帮她办好了退学手续。当谈及退学的时候,她很不情愿地对着镜头说,不想退学,因为自己新买的小被子和小褥子还没睡够两天,自己就要走了,心里有点舍不得。
“我也很恐慌,我恐慌的不是我没事干,而是我会不会一直没事干。”
袁晗涵说,退学之后,她最大的敌人就是无聊。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她每天都花费大把的时间在看书和看电影上。她还在南锣鼓巷租下一间年租2万的铺子,开起了咖啡馆。
提及以后的生活,袁晗涵说,她从未想过以后会做哪一个阶层的人,只要不会饿死就行了,而在她的眼里,没有人会饿死。
2012年的他们
三年后,马百娟也已长成一个15岁的大姑娘了。
靠着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低保钱和大哥打工赚的钱,马百娟一家人在宁夏中卫买下了一院房子,生活条件相较之前也提高了不少。然而,马百娟却没能够继续她的学业。
虽然学校老师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说马百娟按时交作业,学习也在努力,但最终还是被哥哥一句“纯粹不想念了”挡了回去。学校的大门外,马百娟驻足朝里面观望了好久,还是迟迟不肯离去。
马百娟的父亲说:“上学要打工,不上学也要打工,为什么要上学?女娃娃是别人家的人,书多少读一点儿,够用就行了。只要生了娃,拖累也大。即使有工作,干也干不成。”
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早点嫁个好老公似乎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
2014年,16岁的马百娟,不得已嫁给了表哥。
徐佳已经是快上大四的学生了。
临近毕业季,校园里到处张贴着考研、考公的布告。徐佳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并不足以支撑自己继续深造,对此时的他来说,早点就业才是唯一的出路。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找工作的道路一点也不如想象的那样顺利。网上海投的简历湮没无声,很少有能够收到面试通知的。
望着远处写有“不可能”的标语,他一度怀疑,自己究竟能否通过高考让家庭过上更好的生活?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很多东西都是不公平的,但是,这事你没有办法去改变。我现在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存在,但是我会努力去改变这种现状。”
徐佳在毕业前与一家电力公司签约,影片中他回学校的路上说,签约完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把自己卖出去的感觉。
袁晗涵来到德国的杜塞尔多夫留学,继续她的艺术生涯。
全世界的顶级学者、艺术家都会来这里讲学、办讲座。这里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资源,而袁晗寒却从来不上心。即便到了德国,她仍在对抗着生命里最大的敌人:无聊。
她受不了去画室,一进画室就感觉胃疼。
她会在苹果电脑上做手卷烟,毫不在意刀片是否会刮花显示屏背后的磨砂面。
她会去魏玛和朋友玩,瞻仰歌德和席勒的雕塑,讲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生活在袁晗涵那里,仿佛放慢了节奏。她可以浪费着大把的时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2015年的他们
时间又过了三年。
马百娟的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马百娟的父亲得知纪录片的拍摄为私人拍摄时,要求导演郑琼支付两万元才能继续拍摄,否则就不要再纠缠。
徐佳找到工作后就和一直陪伴他的女友结婚了,他想要给自己的父母、女友一个交代,也希望通过早日成家来减轻家庭的一份负担。结婚、生子、买房、孝顺母亲,徐佳仍旧按照自己早已定下的人生规划,一步步坚实地走着。
袁晗涵在毕业前的假期来到上海实习。同年,她在北京注册了自己的艺术投资公司。
她并不喜欢德国这类发达国家安逸的生活。那些别人所向往着的生活,在她的眼里只剩下无聊二字。
在被朋友问及将来是否会回国时,她说,应该会,问为什么,按照她的意思一个发达的国家可能更适合养老,而她想做点什么,发展中的国家可能更适合她。
结尾
“这3个人物面对的问题,其实也是中国各种群体面对的问题,不仅仅是他们要找到各自的出路,包括这些不同社会阶层之间毫无交流交集的隔离,也需要找到沟通的途径。”
导演郑琼认为,这正是这部纪录片《出路》的意义。
看完这部影片,我们很难不去思考“阶层固化”“阶级分化”,以及“原子化社会”的问题。
清华大学的李强教授认为,当前中国的社会结构,无论是“土字型”还是“倒丁字型”,底层群众仍旧是占有很大的比重。社会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均衡、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健全催生出贫富差距、阶级对立等一系列现实生活中的社会问题。加快社会阶层流动,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例,促进社会结构朝着橄榄型社会发展的现代化转型仍任重而道远。
“唯一的出路是要去打破成功学,以及社会制度、权力文化所带给你的枷锁。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当社会外衣脱掉的时候,我觉得它是融合的。”
郑琼认为,在输赢的社会里,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真正的出路不在于要离开哪里,而是在于我们的内心是否对自身所处的这个文化有觉察和反省,并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公平。我们总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些人穷尽一生,却没能有机会见到罗马。我们也许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努力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一抹亮色。
“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之中,只要付诸努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