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新农村,“拆迁”似乎必不可少,全国农村各地到处一样。然而,这对于我这从农村出来在城市工作和生活的人,似乎一直没有关系。
前年冬天,我家楼下的一位老乡大嫂告诉我,她所在的村子拆迁了,她家赔了多少钱、几套房,并且急切地告诫我,尽快把户口迁回老家,到时可得到多少钱和一套房。我礼节性地点着头说好。心理却在嘀咕着,我现在户口所在地有几所知名的中小学,我还给我不知道哪年才出生的孙子占学位呢!再说,老家村子那边也没听说有拆迁的任何消息。到是老家邻村拆迁消息,从媒体频传。农民拉横幅不满赔偿金、堵街办政府大门讨说法等,我也是看看标题而已。
今年端午节,回老家过节,获悉我村户籍入户已封口,没有原因。洞悉时势的人说,要拆迁了。邻居看我回来了,端着饭碗来家闲聊,问我是否把户口迁回来了。我如实回答,她居然惊讶之极,说是你们在外工作应该消息灵通,这下你可至少要损失上百万元。我疑惑地笑了笑,她竟给我罗列了我们村子在外工作的不同年龄段、不同工作的人都迁回来了,男女都有。一面聊着一面叹息说,太可惜了!我也淡淡地笑笑:光,怎么能沾完占尽呢。吃完饭,邻居放下碗,开始发表时评:
这政府的话,不敢听。咱年轻的时候,提倡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现在咱老了,政府也没见养咱。倒是咱生一个娃,只给一院宅基地,少分了多少钱!再说了,咱听政府的话,供给孩子上学,供到大学毕业都二十二三了,娃在城里打工能挣几个钱,买不起房,房租交过刚够吃饭,连个对象也没有。人家那些没上高中的,早早结婚生子的,一个娃变成三四个人,人家这回分多少,咱分多少。有些人,巴结逢迎讨好政府领导的,正在上中学的男孩子都能分到宅基地,而那些顺民百姓,两个男孩子近三十岁的也很难分到一院宅基地。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要到了,还不是正式的,没有手续,村支书要求村民自己去跟种宅基地的村民去商量,于是那人情,那赔付钱,不知道要到几万呢。
总之,愤愤然一肚子的气。我劝了劝,安慰了几句,她们回家了。
其实关于拆迁,到目前还没有基层政府公务员来宣布政策,那大家怎么知道关于拆迁赔付的具体数字呢?说是根据临村已经回迁的估算的。同学群里有人算了一笔账,在职在编每月工资5000元,年薪六万,需要不吃不喝挣35年。这就是当年城镇户口供应稀缺物资的时代,我们农村孩子羡慕城镇户口的孩子啥都比我们优越,待到我们拼命苦读、寒窗十载,转成了非农业户口,却又今非昔比,再也回不去的农村户籍。村里人只要在一起闲聊,总会议到这个话题。
一回城上班,这些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近日,接到确凿消息,全村统一迁坟公祭,让各家人挖出已故亲人坟墓,没有火化的,取出骨头统一火化,统一安置到指定墓地。
据说有千把块钱的补偿。想想父亲已辞世整整三十年,真心不忍再挖出取骨,母亲六年前去世,墓地下安放着骨灰盒,再取出相对容易些。但听说村墓园已被规划为某某易购的卖场,一旦被推平,每遇清明我们上哪儿去祭祖?挖吧,有什么法子呢。
那天全村公祭,我们兄弟姐妹都上了坟按常规祭祀,由大哥叮嘱父母和祖辈们,安心搬家,我们以后去新墓园祭奠。之后就动土挖坟,三个哥都请了假,辛苦大半天,却挖出了别家老人的陪葬品,才知现在的坟冢位置已经不准了,九几年被政府推平过,又各自堆土,竖起碑子。别家的祖坟,被咱挖了,岂不是大不敬?村干部让村民自己私下沟通。口角、赔付伴随着坏心情和忧伤以及莫名的怒火。三天了,挖找不到的焦灼,今天终于找到了。二哥跳下窟穴,取出全部的父骨和翡翠烟袋嘴,三哥抱着遗骨去火化,大哥二哥抱着母亲的骨灰盒与列祖列宗排位去墓园纪念堂,而我是女的,估计按老礼节不宜去的,只能在家默默祈祷。哥说,等安放好后,我们一起去祭奠。
拆迁,我们村子,还没有接到官方任何消息,但不知是谣言还是政府放风,说是年前就要拆完。周边邻村拆迁组都已经进村了,微信朋友圈里的同学发的关于拆迁的照片,原本宽敞舒服的独家独院,一下子破败不堪了。从此,故乡成了回不去的记忆。安置的房子没有盖好,让村民们自己去租房子住,安置费没到账,家里的家具好端端的只能当废品处理了。
适应新发展,都有义务配合积极搬迁。可是,基层干部是否有进村告知村民政府的拆迁、安置计划呢?钱,政府说多少就是多少,从此,农民没有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下的土地,拿着赔付的有限的钱,去干点什么呢?有本事、有技能的早都进城有工作了,原本可以种点粮食蔬菜的农汉,又靠什么来过安逸平淡的生活?
我们吃掉了子孙后代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