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
奥尔良身着一身大红的礼服,气宇轩昂地登上了舞台。
他对着观众深深一鞠躬,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首先请允许鄙人代表双月剧场欢迎各位女士和先生的光临。”台下响起了一片嘈杂的议论,夹杂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奥尔良微笑着向观众点头以示答谢,而后(欢快地)说:“特别需要向大家说明一下,本片是基于真实事件改编的。”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
“啐,忽悠谁呢?”
“我们这儿是双月城,不是好莱坞,骗子滚下去……”
“少这么多废话,老子花钱又不是来看你的。”
还有些不良少年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奥尔良一脸尴尬。他强装镇定,举起双手试图控制观众的情绪:“朋友们,朋友们,大家请安静,安静!”突然两只臭鸡蛋迎面飞来,他猛地一缩头,堪堪躲过这次奇袭,引起了台下一阵哄笑。
奥尔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说着:“请……大家观赏……”随后便狼狈地跑下台去。
正剧
拉波放下手中小巧精致的指甲锉刀,轻轻吹了吹指尖。在反复查看了平整干净的指甲后,他满意地收起锉刀,舒服地靠在楠木办公椅高高的靠背上,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自走钟——离九点还差五分钟。一天的工作快要开始了。
作为双月城亡灵联盟贸易监察团的监察员之一,拉波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屋子不大,却布置得非常舒适,地下铺着松软厚实的东方拉丝地毯,墙上错落悬挂着小幅的装饰画,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主人的艺术品位。作为一个忠实的联盟工作人员,拉波信守原则,把严守时间和认真工作当作美德;同时,作为一个追求生活品质的吸血鬼,他也非常注意个人的仪表。两者在他身上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魅力。
他身形高瘦,像其他吸血鬼一样拥有略带病态的苍白脸色,唇色很淡,致命的尖牙谦逊地隐藏在双唇后面。深褐色的头发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与同类常见的金黄色或银白色的长发相比,稍稍显得有些暗淡。为此他不得不花费很多时间来寻找适当的饰物,为自己努力营造出粗犷而不粗俗的野性风格。显而易见,这样的追求不但花去了他大量的精力,还消耗了同样多的金钱。
是啊,钱!
生活中的一切都和这个字眼脱不开关系。住在双月这样的大城市中,每时每刻都会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诱惑——华丽的服装、绝佳的美味、优雅的音乐、迷人的佳丽,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等待着人们用全部身心去拥抱和感受。对啊,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拒绝幸福的感召呢?拉波就从来不会干这样的傻事儿。如果一个人不主动去享受生活的甘美,生活又干吗要特别青睐他呢?
拉波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崇拜。他喜欢那些圆圆的小硬币——那些闪耀着金色和银色的光芒、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触感冰凉的小小硬币。每当他触摸到它们,总是能立刻感到从心底泛起的阵阵颤抖,仿佛在啜饮新鲜醇厚的鲜血鸡尾酒时,闪电般划过身体的极度愉悦。它们是那样谦逊,从不夸夸其谈,可谁又能忽视它们的存在?这才代表着真正的力量,那种让人心醉神迷的强大力量。让那些道德伪君子们见鬼去吧!
拉波的收入不错,不过为了维持高品质的生活,他的开销同样不菲。有时他不得不因此暂时远离自己热爱的美好生活,这每每让他心情抑郁。比如现在,他仅剩的两个金币零十三个银币正安静地躺在办公桌抽屉里,而靠这点儿钱是没法支持到周末的。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就必须放弃上等的鲜血饮料,转而依靠次等的血液制品偷生,这简直让他无法忍受。更别说预定参加的周末聚会了,他可不想穿着一身半旧的行头去丢人现眼。拉波握紧拳头,单是这样的念头就足以让他全身发抖,呼吸不畅。
自走钟传来悦耳的响声,一只黑色的蝙蝠模型从钟里探出来,摇头晃脑——到上班的时间了。
随着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张笑嘻嘻的脸探了进来。
拉波认识他。这个灰矮人是一个专业掮客,专门帮助零散的商人和贸易监察团打交道,替他们处理事务性工作,填写表格,办理手续,从中赚点儿佣金。
“这么早啊,亚尔。”拉波面无表情地盯着灰矮人。
亚尔赶忙溜进了屋,对拉波鞠了个躬,笑着说:“早啊,拉波大人。我这儿有个客人比较着急,嘿嘿,只好一早就来打扰您,您多包涵啊。”
拉波厌恶灰矮人。根据圈子里的共识,灰矮人都是些讨厌的骗子和无耻的小人,更关键的是他们的血口感极差,这让拉波每次见到他们都要忍不住犯恶心。不过毕竟工作就是工作,他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点了点头。亚尔走上前来,轻轻在办公桌上放下一叠整齐的文件。
拉波慢慢翻看着资料,这批货没什么特别,只是些铁制农具。买主是一个人类商会,这在战争期间或许是个问题,不过现在和平已久,亡灵联盟和人类之间的贸易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了。他合上资料,盯着首页上用大字写着的商人名字出了一会儿神,摆摆手说:“你出去等着。”亚尔始终陪着笑脸,忙答应一声,鞠了个躬出去了。
拉波靠上椅背,伸手按了按椅子把手上一个按钮。片刻之后,从窗口飞进来一只灰色的蝙蝠,歪歪斜斜地落在地上,随后腾起了一阵烟雾,化作一个满头红发的小个子男孩儿。男孩儿睡眼惺忪,张大嘴打了个哈欠,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他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拉波大人,叫我来有什么吩咐?”拉波托着下巴,温和地看着男孩儿,说:“乔,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点儿吸血鬼的优雅气质呢?”乔挠挠一头乱发,满不在乎地说:“咳,我要那玩意儿有啥用?快说吧,什么任务给我?”拉波点点头,拿起资料首页,点点商人的名字说:“去查一下这个商人的背景。”男孩儿点点头,又变成蝙蝠飞了出去。乔看上去马虎,其实是个精明干练的包打听,拉波很信任他,很多自己不方便做的事儿都会委托给乔,当然这些并不是免费的。
过了不久,乔回来报告,这果然是一个新商人,据说因为犯了法,从人类统治区逃到双月来做生意。生意做得不大,在城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用五个银币打发走了乔,拉波陷入了思考。乔带回来的情况印证了他的预料,这不过又是一个满身铜臭、唯利是图的肮脏商人,不管什么年代,都少不了这些嗡嗡乱飞的苍蝇,每天鬼鬼祟祟地到处嗅探,一有机会就会贪婪地猛扑到财富身上。拉波觉得必须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亡灵联盟还是有公正存在的。
他摇了摇铃,亚尔立刻出现在门口。他傻笑着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拉波大人,没什么问题吧?”拉波冷冷地看着他,说:“这批货有问题,不能出境。”亚尔笑得更滑稽了,他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拉波大人,您别跟小人开玩笑了。”“我像是跟你开玩笑吗?”拉波满意地看到笑容凝结在灰矮人脸上。亚尔有点儿尴尬地问:“为什么呢,拉波大人,您能给我个解释吗?”“解释?”拉波冷冷地笑了,“联盟有规定,涉嫌军事用途的危险物资是不能交易给敌对势力的。”亚尔脸上写满了诧异:“我不明白,拉波大人,我提交的材料上写得很清楚,这些只是农具啊,不过是些锄头、扬叉什么的,怎么能算是涉嫌军事用途的物资?”看他这么顽固不化,拉波只好拿出联盟的条例来教育他,特别说明铁制的农具与武器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并指出在人类对抗亡灵联盟的多次战争中都可以见到手持锄头的农民活跃的身影。“所以,这些危险物资不能出境。当然如果是全木质的锄头我是完全没有意见的。”拉波作了总结性发言,给整件事情定了性。灰矮人一脸的迷茫,说:“可是我上周才刚代理出境了一批农具,就是塞夫大人审核通过的啊。”“他是他,我是我,你明白吗?”拉波加重了语气,试图给灰矮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亚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说:“好吧,拉波大人,我去跟客户说明一下。”
亚尔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亚尔脸上的笑意不减,不过多少透着点儿勉强,他说:“拉波大人,这是格罗先生,关于这批货,他想和你沟通一下,您看行吗?”格罗从亚尔背后伸出头来窥探,见拉波一幅不置可否的神情,就迫不及待地绕到前面。他满头大汗,一脸悲戚地望着拉波,轻声地说:“大人,大人,请容我……哦不,请容小人跟您解释,这些货确实是用来耕地的农具,神灵作证,和军事绝对没有一点儿关系,小人绝对不敢欺骗大人。大人,这批货买家要的很急,要是今天不能送出镜,一定会耽误交期的,那小人可要赔到倾家荡产了。大人,小人全副身家都压在这批货上了,请大人体谅体谅小人的难处,通融一下吧。大人,您给通融通融吧。”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脸上的肥肉可笑地连连抖动,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声来。拉波冷冰冰地盯着商人格罗,喝道:“注意你的情绪,格罗先生!”格罗打了个寒颤,惊恐的眼神在亚尔和拉波之间游移不定,委屈地说:“是,是,小人,小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了喉咙深处微弱的哀鸣。拉波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格罗,压下心中厌恶和喜悦混合的感情,说:“我想亚尔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没兴趣再给你解释一遍。”商人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叫唤着:“天哪,天哪,亚尔先生,这可怎么办?亚尔先生,你想想办法吧。”
亚尔还保持着镇静,说:“格罗先生你冷静一下,既然拉波大人这样说,那这批货你就不要卖了。”他对格罗眨眨眼睛,格罗却惨叫起来:“不……,这可不行,亚尔先生,我真的会倾家荡产的。拉波大人,您行行好吧,可怜可怜小人吧。”亚尔对着拉波勉强翘了翘嘴角,说:“拉波大人,我代表格罗先生收回货物出境的申请,请把资料还给我吧。”拉波洞悉了他的想法,立刻回绝:“那不行,你们已经把具有高度危险的货物提交到我们监察团了,我就必须履行我的职责,不可能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现在怀疑这批货物隐藏有更大的问题,所以必须亲自去检查货物。我先提醒你们,如果确实发现问题,那就不是能不能出境的问题了,而是要不要移交给特别审判庭的问题了,你明白吗?”格罗一声哀号,抱着头哭了起来。看到亚尔脸上失去了血色,拉波心中微微得意,心说看他们到底肯不肯就范。
忙碌的时光过得最快,转眼就到了下午。亚尔几次来探听消息,拉波总是推说太忙,让他们继续耐心等待,一直拖到快要收工了才去查验货物。稍稍出乎拉波的意料,灰矮人竟然找来了塞夫监察员陪同,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他们之间是心照不宣的。轻描淡写地查验过商品之后,拉波便宣布对这些货物要严肃处理,这下把商人吓坏了,他很清楚特别审判庭意味着什么,可他除了哀号也实在没有办法。在整个过程中,塞夫都保持了适当的沉默,这让原来满怀希望的亚尔颇受打击,不过秉承了灰矮人越挫越勇的厚脸皮,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又堆上了一幅笑脸,粘着拉波研究通融的办法。拉波皱起眉头,只说这事儿很难办,联盟既然有规定,那就得按规定办事儿啊,不然的话,他也是担待不起的。经过亚尔反复斡旋,商人终于答应拿出诚意来解决整件事情,拉波也表示看在商人诚意的份上,一切好商量。于是皆大欢喜,坏事儿变成了好事儿。
工作结束了,生活还要继续。回到了办公室,拉波拿出珍藏的鲜血葡萄酒,斟上两杯和塞夫对饮起来。甘甜的葡萄酒一下肚,就有一种暖意在身体里慢慢漾开,想着口袋里沉甸甸的三十枚金币,拉波的嘴角也漾开了幸福的笑意。
闭幕
沃尔奇慢慢走上舞台,鞠躬示意,大声宣布影片结束,并预祝大家周末愉快。
台下一部分观众从座椅上爬起来,一边咕哝着什么,一边晃晃悠悠地向外走。还有不少人继续歪在椅子上打着呼噜。
奥尔良从幕布后探出脑袋看看,说:“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不走。”
沃尔奇默默不语。
奥尔良抱怨着:“真烦人,你说我们俩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啊,被白白拉来干活,还一个子儿都挣不着。”
沃尔奇点点头说:“是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他笑了一下,“这事儿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有件叫作‘幸福’的事儿和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啊,只可惜,有人拥有幸福的时候,总有人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你说是吧?”
奥尔良挠挠头,一脸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