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苏徐州有一座名楼：燕子楼，它是一座有故事的小楼。多少年以后的某一天，苏东坡在一个如水的夜晚，登临燕子楼，并夜宿在此，邂逅了这座隐藏着美丽故事的小楼。梦里他遇见了那绝色倾城、能诗能舞的关盼盼，她特意披上了一层薄霜，在楼上翩翩起舞，夜晚因此变得清凉。守更的钟声响了几下，敲进心里，然后梦被敲醒了，恍惚间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脑海中萦绕的似乎是燕子楼上那位痴情的女子，还是孤寂一人登楼远望的自己？回过神来，苏轼提笔写下了这首《永遇乐》：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紞如三鼓，锵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

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永遇乐》 宋 苏轼

一、词作背景及赏析

这首词写于宋神宗元丰元年（公元1078年），苏轼时任徐州知州，根据这首词的序：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

可得知，这是一首记梦词，梦醒之后，苏轼十分感慨，于是写下了这首词。

明月沉沉如霜，晚风拂过，送来阵阵清凉，今晚的夜色如此令人沉醉，令人思绪万千。寂静之中，听见曲港中鱼儿在水中跳动，溅起的水珠滴在圆圆的荷叶上，晶莹流转。可叹的是这样的景致竟无人欣赏。

三更时分，鼓声沉沉，恍然间似乎听到一片叶子锵然落下，像是敲响了心里的钟，敲醒了沉睡的梦。夜色茫茫，想要重回梦境却无处可寻，披衣下床走遍了这小园的角落却仍然觉得惆怅难解。

我本是漂泊他乡的游子，这一路走来倦怠不安，看见那通往远处山间的路，有没有一条是通往我的故乡？看如今的燕子楼空空荡荡，人去楼空，昔日佳人早已离去，只有一年又一年的燕子栖息在这里。

时光逝去，多少人能从梦里醒来？

这些可爱的燕子它们可曾见过当年小楼上的新愁旧爱？

可曾明白我此时突然梦醒的惆怅难解？

多年以前，盼盼是否也在这样清凉的夜里惆怅感怀？

如今，我在燕子楼怀念盼盼，多年以后，会不会有人在我所建造的黄楼上趁着夜色怀念我？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开篇就是写这燕子楼的景致，清雅幽静，有动景有静景，光是看到这场景，就能让人想象这美丽的画面。在这样的一副景致中，白日里看不清晰的未来的牵绕的愁绪，在黑暗中都得以喘息，让人有片刻的安宁。

就是在这静寂的夜晚听见鱼儿的跳动的水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让人感受到了一丝生命的跳动，因为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诗人才注意到这么细微活跃的一点，这个夜晚因此平添了无限美好的画面，若是在白天，谁会注意到这些鱼儿？这梦中的景致这么美丽，让人不愿醒来。

“紞如三鼓，锵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三更鼓声响起，惊醒了梦中人。美丽的景致渐渐消失，现实与梦境一样的寂静，想重新回到梦中的世界却找不到路，这梦醒过后的惆怅该怎么来解？夜色茫茫，心也茫茫。既然回不去梦境便干脆起身走遍这静谧的小园。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这一句带有深沉的身世之感，写尽了诗人内心的惆怅与感叹。此时的苏东坡早已经是仕途上的倦客了，经历过多少次的浮浮沉沉，路过这么多的风景，却来不及欣赏。他感觉自己就像海上的一叶浮舟，突然就想起了故乡，也不知道这叶小舟何时才能飘到故乡。这又添一抹惆怅。星河斗转，物换星移，燕子楼早已人去楼空，楼上再没有了能歌善舞的关盼盼，只剩下来来去去的燕子。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世人痴梦一场，愿在梦境里不愿醒来，只因他们看不清这人世间的新仇旧恨。岂不知，多年以后，在后人看来，这不也是大梦一场？这里诗人发出感慨：人生如梦。联系他当时的处境，展示了苏轼内心的迷茫以及对人生的思考。这不仅仅是想家难回的感伤，而是对人生哲理性的思考。苏轼仅凭这个静谧的夜晚和一场没有做完的梦，看淡了这人世间的一切。往日望断天涯的佳人，如今梦醒怀乡的诗人，多年以后登上燕子楼的人，时空在微妙之中拉起了一条线。

关于燕子楼

燕子楼是江苏徐州的五大名楼之一，坐落在徐州市云龙市区知春岛上，这座两层小楼，两面临水，掩映在花木丛中，十分精致，檐角形如燕子，因此得名燕子楼。春去秋来，一批又一批的燕子归来又离去，短暂地栖息在此。它在古代文人的笔墨下，流传下来。不同的是，关于燕子楼的诗词不是那种豪情壮志的，而是带有一丝丝的感伤情怀。

传闻这座燕子楼本是唐朝贞元年间，武宁节度使张愔为他的爱妾关盼盼所建，清溪碧水绕园而出，背后依山是如烟的垂柳。或许在许多年前，盼盼和张愔在这里举杯月下，在这里青衣起舞。

他们度过了许多美丽的时光，后来张愔病逝，盼盼思念成灾，不愿意再嫁，独自一人居住在燕子楼里，素衣素颜，不在外出，有十余年。后来因白居易的诗，内心郁结，绝食而亡。

二、关盼盼与白居易的故事

据说关盼盼原本出身书香门第，精通诗文，通晓音律，舞技高超。听闻她能一气呵成《长恨歌》，一曲《霓裳舞》艳惊四座。后来，她家道中落，时任徐州守帅的张愔花重金把关盼盼娶回来为妾。

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上，关盼盼表演了自己拿手的《长恨歌》和《霓裳舞》，惊呆了当时的白居易，于是白居易当场写下了一首赞美关盼盼的诗，诗中说“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关盼盼当得起这样的美誉，她姿容出众，气质出尘。通过白居易的诗，很多人都知道了关盼盼。她的名字越传越远。

后来，白居易告别，继续他的旅程，关盼盼守在深闺，侍奉张愔。本以为一切就应该这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是两年后，张愔病逝，帅府里其他姬妾如风流云散，各自离去了，只剩下关盼盼自己一人。她想起往日的情分，不愿离去，矢志守节。

帅府易主，关盼盼来到来郊外的燕子楼，这是张愔生前专门为她所建，这里景致很美，多少次，他们二人在这里对月饮酒，吟诗作画。如今，张愔与世长辞，曾经为他一人盛装，此时也为他素以素颜弃歌舞。关于关盼盼的故事，外面还在传，却不知他已经独守空闺，锁了门扉。

十年之后，曾在张愔手下任职多年的张仲素要去拜访白居易，特意去燕子楼问关盼盼可有话带给故人白居易。这么多年后，提起故人一词，关盼盼泪流满面，恍惚间想起那个被自己歌声和舞蹈惊艳到的白居易。

许是多年一来，无人陪伴，过去的时光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这时候突然有一位故人出现，还有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不止她一个人记得，现在还有了另一人见证，她这一生走过的路，便不是一片空白。

于是关盼盼写下三首诗交给张仲素带给白居易。白居易收到这些诗时，很惊讶，他十分佩服关盼盼，流落风尘却不染尘埃。于是依律给关盼盼回了三首诗。其中有一首：“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不知道白居易是出于什么原因写下了这首诗，不过就是因为这首诗，关盼盼内心郁结，绝食十天，香消玉殒。

听闻关盼盼的死讯时，白居易大醉一场，也许，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吧。后来，他托尽关系，把关盼盼葬在了张愔的墓侧，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