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数

       落花成雨，冷月无声。行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只有你蹲坐在树下。人群散去，车站寂寞。时间从五点，一点点爬过八点，爬上九点……忧伤与担心也爬满你的心头。雪花，“刷”的一声，纷纷飘坠而下，点点滴滴，晶莹如玉，那是你伤心的泪水。月儿，躲在乌云背后，掩住皎洁的面孔，闭上了双眼，悄悄地哭泣。

      那一天，你心中似乎有所预感——会有不幸，不幸的是预感很准。他像往常一样要去上班，你一反常态，不是兴高采烈地去送他，而是不停的叫，想叫他别去，想告诉他心中的隐忧，可惜你不会说话。你的话在心中，肠结千百回，却束足无策。他叫你像往常一样送他去车站，而你想留住他。终于，他掩上门，转身去上班。他到了车站，茫然四顾，寻找你的身影。这时你出现了，嘴里叼着球，这是你第一次叼球，也是你一生中第一次叼球。你不是牧羊犬，你不屑于捡球。你生来不是为了讨好人，不是为了做人的宠物，做人的奴隶，而是做他的朋友。你担心这一别是永远，原则就不重要了。他扔，你捡；你捡，他扔。整个车站洋溢着他的喜悦，他的脸上布满兴奋，却没注意到你的异常，你无奈而担忧的眼神。最后，你朝他“汪汪”凄厉地叫着，转身，不停地转身，想叫他转身回家，别去上班。可身为大学教授的他，不能因不明原因推卸工作。

       寒风彻骨，列车缓缓前驶，扬起一路的烟尘，也消逝在一路的烟尘中，只留下你，在寒风中茫然四顾。自此一别，就是永远，人犬永隔。还来不及告别，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突然他走了。走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走到一个未知的地方。这世上，你再也看不到他潇洒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亲切的话语。

      他去后，你换了一个主人，一个也爱你的主人——他的女儿。可你还是忘不了他，永远的他。任行人三千，你心中只有他，唯一的他。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树叶枯了，又绿了；绿了，又枯了。明月夜，小树坛。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不知他是否也老了，也孤独，也在想你。十年，你变丑变弱变老。十年风餐露宿，流落街头，你怎能不变。你有力的脚步变得蹒跚，光亮的毛色变得污浊，锐利的目光变得浑浊，但不变的是你那颗坚定的心。这条路，你一走就是十年，从早到晚，风雨无阻。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每个行人，而唯独不见他归来。你在等那列车，那列车上的那个人，那个爱你的人。十年前的一次分别，竟成了永别。摆摊的、开店的，还有那个检票员，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都告诉你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是你听不懂，还是你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你怕，万一他回来了，却找不到你，他会伤心，会孤寂，会彷徨无助。十年，三千多个日夜，对你来说是永恒不变的守候。十年，你把守候铸成忠诚，你把等待变成永恒。

     你在怀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气息，思念他温暖的手掌，感激他对你的关爱。一辈子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不容易，遇上他更是前生今世的缘。思念落满肩膀，忧伤装满肚子。无情的时间不知忠与义，无情地流逝，无情地带走了有情的生命。

      更没有多少人知道，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夜，你被丢弃火车站台上。灯光如豆，在萧瑟的寒风中发着微弱而孤寂的光芒。人们裹着大衣，匆匆而去，那里有温暖的家和可亲的人，在等他。你张张皇皇，不知去向何方，不知何处可去。茫然彷徨，小小的你，却意外遇到他。从此，你也有了自己的家，有可亲的人。你由幼小变得壮实，由孤单变得欢乐。是他捡到了你，还是你找到了他？这是一场缘，谁能说得清，道得明。为他守候，便是你对他的报答。为他尽忠，便成了你一生的坚定的步伐。也许在另一世界的他，知道这一世界，还有你在想他，在等他。时时刻刻地想他，日日夜夜地等他。

       世人都想他人对你自己忠义，却忘了忠义的缘由。欲人之忠义，必先己之忠义。忠义值千金，岂他物可换来。

       世间又有多少人视忠义值千金？

                                                                         2015-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