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民间故事计划的第29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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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倩被她娘掴了一个耳光拉进去了。南王庄村的弟兄五个把小峰围在里面，小峰自始至终没有喊叫过一声，两三分钟散去了，小峰爬在地上再没能起来，小峰的一条腿被打断了...

引子

枣花开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

但过不了多久，老李家的小峰就不行了。说来，事情已经发生一年多了。

1

小峰是老李家的独苗子，土梁子东边的几十户里，就数这个孩子长得俊，尤其是白，水灵灵的，眼睛虽不大，但是两道剑眉勾得细长，让人越看越喜欢。老李也指望着这个独苗子能给自己成一番事业，把李家的门面光耀一下。

小峰也确实争气，已经在县里读了高中，那个年代只要是读了高中就算是有出路了。

但有一点，小峰自小没有妈，性子特别耿，只要是他看中的，就铁定不能放手。

这年读高三了，正好芒种，小峰从县里回来给老李帮忙割坡地里的麦子，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往年小峰也帮老李下地割麦子。但是偏偏今年小峰碰到了村东老何家的姑娘倩倩。

当时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倩倩提了一个瓦红色的陶罐，准备给在坡地里割麦的父亲送饭去，小峰攥着镰刀正好从坡地里往回走，走至陡坡的急拐弯处，迎面撞上了倩倩，因为路比较窄，两个人都站住了。

小峰情不自禁地看着倩倩，倩倩长得很标致，细条身段儿，杏仁儿眼，鹅蛋脸盘儿，鼻子从两道细细的眉间垂下来，像吊着一块儿玉坠。头上扣着亮银色的铁丝发卡，把头发扎的紧紧的。

小峰看傻了。

那个年代人们比较封建，年轻的男女基本上不说话的。小峰赶紧低下头闪在一边，把路让开让倩倩过去。待倩倩提着罐子慢慢走过去后。小峰转过身看望着倩倩的背影。

小峰望痴了，嘴里咕哝着什么，但是话憋在嗓子眼儿又说不出来。倩倩身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儿，甘冽冽的袭人的肺腑。小峰不禁被这股香味儿牵引着，在倩倩身后跟着走起来。倩倩似乎发现小峰在跟着自己，就加快了步伐，直到坡下的地里出现了一道身影，倩倩停下来，喊了一声：

“大——”

小峰才灵醒过来，停下脚步。

小峰痴痴地看着倩倩的方向，挥了一下镰，把一小片麦穗子带了下来。

天暗下来，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枣花香。小峰在自己心口的肉上结结实实地拽了一把，有些不甘，转身慢吞吞地向回走去。

2

就这一次，小峰再也忘不了倩倩了。农忙里，割麦这几天最紧，割完麦后，小峰就得回县上念书了。

老李兴腾腾地给小峰把薄褥子和草席子已经卷上了，准备送小峰去镇上坐班车。但是小峰不见了。

小峰像沾了腥的猫一样，蜷坐在村东的河畔上，痴痴地望着河面，汗已经沾满了他的额头。小峰就是觉得心口儿紧，想把自己心里想的告诉倩倩，就说自己想见倩倩想的厉害，又如何的心乱如麻。

小峰远远地望着，倩倩就蹲在河边洗衣服。但他就在原地木着，不敢去。

倩倩穿着桃红色的棉布衬衫，白色裤子，红面儿的绣花布鞋，伏在河边像一团粉荷花。随着风拂过水面，带起阵阵的涟漪，倩倩半抬起头，眼中流泻出柔媚的光。

倩倩的身边还有几个同村的婶婶也在洗衣服。小峰越看越痴。

剧照|山楂树之恋

眼看天已经晌午，爹又在家里等着自己，这一想，小峰急的用手拨楞着脑袋，汗已经淌了一身。就在这时，倩倩端着洗好的衣服准备往回走了。小峰激动得两条腿不住发抖，从土坎后面站起来，用手抓着心口，等倩倩跨过河前的一道沟，小峰就纵着步子冲了过去。

倩倩在前面走着，小峰一直在后面跟着。空气里袭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枣花，又像是奇异的体香味儿。小峰因着急，嗓子眼儿发黏，但倩倩就只管走。小峰有好几次话都到了嗓子眼儿了，但又憋回去了，眼看就要进村了，小峰一急，跑上前去把倩倩的膀子抓住，倩倩站定，先是一愣，然后猛地一耸膀子，将小峰的手抖开。小峰又急又恼，眉头一皱，反手推了倩倩一把，误把倩倩推进了路边的包谷地里。

这一下，倩倩绊倒在地上，露出的脚踝正好划在一片玻璃上，不会儿白嫩嫩的脚踝被血沁的湿淋淋的。小峰只是傻愣愣地站着，像块木头。

倩倩把洒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捺进木盆里，直到倩倩端着木盆儿一瘸一拐走远了，小峰嘴里才出声咕哝了一句：“哎——”

声音轻的像毛风儿一样。

但倩倩听到了，倩倩端着木盆转过身来，看着小峰，说不出是恨还是怨，眉头间紧锁出一道细细的“川”纹。倩倩端着木盆转身走了。小峰觉得一切都完了，紧锁着眉头蹲下，心里后怕起来。

河水汤汤地流着，坎地里，野枣花被风摇曳着，周围空气里袭来一阵奇异的香。

待小峰再转过头来，倩倩已到了村口，杨树落下的树荫一明一暗，倩倩的身影消隐在这片绿荫里。

小峰望痴了。

3

为了出路，小峰最终还是决定去县里了。坐在班车上，小峰心里一直想着倩倩：杏核儿眼，两道弯眉下挂着高高的鼻梁儿，像滴着一枚玉坠儿，鼻子底下是唇线饱满的嘴唇儿......小峰越想越燥，越想越不甘，不禁扯开了衣领子。

外面，割过麦子的坡地上长满了酸枣刺，野枣花在成道的坡坎上浮动着，像是亮黄色的浪，翻滚起伏。小峰攥紧拳头捶在膝盖骨上，牙齿将嘴唇儿咬得发紫。

4

终于，小峰还是挨不住了。

这天老李在院子里用连枷槌敲打零碎的麦穗，小峰推开木栅栏门回来了。

简单的吃了碗大面片子，小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李：说不上学了，想在家里成家、赶牛、犁地。老李直摇头，旱烟锅子将凳子敲得邦邦响，气得脖子上的筋撑得胀鼓鼓的。老李说，把这一年书念完，再做打算，找媒人，看上哪家娶哪家，都行。

但是小峰铁了心，这娃自从十岁没了娘后，事事都乖巧，但只要是心里认定了的事，就谁也劝不了了。

这天下午，父子俩在院子里扯着脖颈子，你一句我一句说顶了。小峰心里难受，书也不想念了，人也不想见了，就长拉拉地躺在后房里的土炕上。

老李没有办法，怕小峰想不开寻了短见，托人赶紧把小峰的舅叫来。小峰的舅是个瘸子，老李拉着小峰他舅进了偏院的柴房里，两人合计了一下：托了邻村的一个媒人到倩倩家去说这门亲事。

小峰很高兴，想着这往后能跟倩倩在一起，自己无论如何都心满意足了，但是，小峰这娃实诚，又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思。

媒人来了家里，老李和小峰的舅舅在堂屋里接待了，媒人又让老李把小峰叫出来端详了一番，说是好去给姑娘家说道说道。

那个年代，学生们流行穿中山装，很洋气。小峰穿着中山装进来，微微躲靠在粗木柱子后面，神情有些窘迫。媒人是小峰远房的一个表舅。表舅说娃长得可以，很排场。

老李又在一旁说小峰在县里念高中，表舅一听，说：“好，好，我去把情况都说了，肯定成。”

听到这话，小峰心里喜滋滋的，那会儿的年轻人都比较腼腆，小峰臊着脸转身就跑出去了。

老李和小峰的舅舅合计了一下，老李拿出了两样儿趁手的礼品交给媒人，一封包着红纸皮的点心，一瓶装在纸盒子里的西凤酒。

后脚，媒人就出去了。

5

可是连过了两天，都没有音信。小峰坐不住了，蹲在院子里的石碾子上，耷拉着脑袋，直直发愣。

新下了一场雨，老李准备去地里种豆子，吃过了早饭，老李从邻居张家借了一头牛准备去坡地里种豆子，问小峰：“去不去？”

小峰站在院子里的杏树下一言不发，眼里似乎有泪，小峰愣了很久，说：“去。”

老李在前面牵着牛走着，小峰在后面扛着犁跟着。小峰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去县里念书了，老李对外都只说小峰生病了。但村里有人知道小峰的心病害在哪儿。

往坡地去的土坎上，野枣花开的正盛。这时只见沿着土坎的地陵上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是倩倩。小峰的眼睛亮了，心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倩倩和小峰的距离越走越近。

小峰的心已经堵到嗓子眼儿了。

倩倩穿了一件圆领的白色衬衣，蓝裤子，底下是银色的凉鞋，脚趾蛋儿细密密地排在一起，手里依然提着那个瓦红色的罐子。倩倩又去给她爹送饭了。

小峰脑子里“腾”地一下子乱了起来，嗓子眼儿热的发黏，步子也慢起来。老李已经拉着牛一声不吭地走过去了，小峰几乎站在原地没动。倩倩走到小峰跟前时，小峰将扛着的犁放下来，往一边的地里退了两步，给倩倩把路让开，倩倩也停下了，脸憋得圆乎乎的。小峰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说。倩倩的手压在陶罐的盖子上，微微低下头，脸蛋儿憋得圆乎乎的，不会儿抬起头朝着小峰笑了，然后三步并两步从小峰身边抢过去。

小峰只觉得浑身一阵麻，整个儿酥了。小峰美滋滋的，眼睛里洋溢着光彩，只顾往前走，直到上了土坎，才回头望了一眼。倩倩已经变成了星点，从小峰的视线里滑脱了。

小峰破开脸蛋儿笑了，心里想：要说，倩倩眼里是有自己的，大概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这事儿要是成了，赶明儿就去县里念书，明年毕了业紧接着就把事儿办了。想到这儿小峰脚底下突然有了劲儿，蹬快了脚步，和爹赶着牛向坡地里走去。

坡地里的野枣花，铺成了浪，甘冽、清香。

小峰想，事情总有个盼头，爹不总是这么说的吗？小峰在心里恨恨地使了一把劲儿！

6

但刚到晚上，就发生变故了。那个媒人终于来家里了，把拿去的点心和西凤酒又带了回来。老李和媒人说着话，两人的神情里都有些为难。老李端着旱烟袋抽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媒人木气地像一块石头，一声不吭。

小峰靠在一边的墙上，一看到这两样儿礼回来了，就知道事情没有着落了。小峰苦巴巴地灰着脸，但心里到底是不甘心，想听听媒人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媒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是倩倩已经许给了南王庄村的一个小伙子了，这家弟兄五个，许给了老二。就在割麦前，二百块钱礼金都收了，咱只迟去了一个礼拜。要说小峰是好，娃长的排场，又懂知识，但就是说的迟了。

“怎么办呀？”老李支吾着。

一霎间，小峰的脸变了，身子坠得有千斤沉。

连着三天，小峰把自己关在后面的屋子里不出来。老李是个老实人，一直在外面敲门，小峰就是不吱声。老李没有办法，圪蹴在廊檐底下，抹了几把泪。

老李怕小峰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就亲自到东村去又把小峰的舅舅叫来，两个老头子鼓腾了半天还是没有用，老李苦笑着又把小峰的舅舅送走了。

临行，小峰的舅舅给老李说：“这娃犟，过阵子就没事了。”

老李说：“这娃你是不知道，唉”。

送小峰的舅舅到村口，老李往回折了。霞光在天空染了一片，红的发紫。

7

小峰是铁了心要喜欢着倩倩。没日没夜地想，没日没夜地想不通。

这天早上，老李还没有起来，小峰就已经起来了，憋了好几天，小峰的精神恍惚了。小峰从堂屋的木柜里拿出那封包着红纸皮的点心还有装在纸盒子里的西凤酒，穿着自己最中意的那身中山装去了南王庄村。

由于身子弱，小峰走一阵儿歇一阵儿，总算挨到了南王庄村口。顺着一条笔直的街道，拐进深巷子里，再穿了一个很深的院子，总算到了这家老二的家里。

往右手里边儿，靠墙的泡桐树上拴着羊，狗汪朗汪朗叫着。小峰走到最里的屋里，找这家的老二说事儿。老二是个黑黢黢的汉子。小峰咽着喉咙眼儿，憋了很久才开口了。

开始这家人并不认得小峰，懵懵的还以为是哪里的远房亲戚，最后说着说着，小峰跪下来，给这家的老二说把倩倩让给自己。听着说这事，老二恼得把手里的碗都摔了，脸黑堂堂下来。这家的老大和老三刚好今天过来借犁铧，一时间说顶了，老大和老三架着小峰往外面拽。

小峰吊着身子喊叫着：“我日你妈，你把倩倩给我，把倩倩给我。”

这家的老老二急了，操了把刀撵出来：“我剐了你!”

但被老大拦下了。小峰什么都顾不得了，半仰着身子挣扎着，嘴里大声谩骂。老大让老二将小峰摁住，老大过去一脚踹在小峰的小肚子上。

小峰唉嗨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滚进水渠里一动不动，过了好长阵子，小峰呜呜呜地哭起来。

周围，人已经围满了。

这家的老大提着一把锄头过来，指着小峰说：“要是再寻事，就把你腿打折！”

说完，把小峰拿的点心和酒摔进水渠里。看热闹的人群黑压压地压过来。

小峰翻过身子，平躺在水渠里，过了好长阵子，才扳着水渠两边的沿儿坐起来。不会儿，温吞吞的泪从眼角涌出来。

8

终于，小峰再也没有心思念书了。

早上时，县里的老师骑着自行车来小峰家里看小峰。老李给小峰的老师端了一碗鸡蛋面让老师吃着。小峰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肚子上放着一个热水袋。

老李唯唯诺诺的：“娃这是肚子疼。”

“奥。”小峰的老师答应道：“娃的身体实在不行，就在家里休学一年，到明年把没有念完的课程再念完。”

老李支支吾吾了半天，问老师：“影响不？”

“不影响，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给你写个条子，明年拿着条子来学校里报道，学校里认呢。”

“奥，奥”。老李实腾腾地点着头。

老师从胸前掏了一只水笔，就着老李撕下来的老日历，开了休学条子，随后骑着车子，顺着弯弯曲曲的坡路往县里去了，但自始至终老师没有告诉老李去找谁报道，自始至终，老李也没有告诉老师：小峰喜欢倩倩这一件事情，被南王庄村人打这一事，怕别人误会，坏了小峰的前程。

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小峰已经痴了，一阵子下来，小峰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眼窝子青黑一片，陷进去了一轮。

老李急得，手里正干着活时，眼里的泪花子就扑簌簌地下来。

“娃就这么实心心地么，就这么实心心地爱着个人么！”

包谷苗长到一扎高时，下了几天连阴雨，这阵子放晴了，后面的土房已经塌去了半边，但小峰就是不出来，故意糟践自己。小峰心里难受，攥着拳头一直在右胸下的肋子上砸着。

这天，老李提了一个竹笼搭着村里的拖拉机跑到镇上去，想买一只大花公鸡回来给小峰补补身子。

家里就只剩下小峰了。

天已经晴净了，院落里的硬柴和农具被老李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起了风，杏树的叶子翻飞着，树枝间挂着青杏儿。

后房里，小峰躺在床上，把碗里的半碗包谷仁儿喝了。挣着劲儿把脖子抬起来，看着从天井里照进来的阳光。

小峰决定要做个了断。

小峰攒了劲儿，换了自己最上心的那件中山装，把老李压在席底下的五百块钱拿走了。又斜挎了个布包，截在去往邻村的半道上，傻傻地等着。正好倩倩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过来了，风一吹，裙子能扬起半边，白嫩嫩的腿在裙子底下忽隐忽现。小峰上前去把倩倩给拦下来了。

“你说，你想我么，你说，你想我么？”小峰梗着脖子说道。

倩倩吓得脸色变了，怔怔地看着小峰。小峰瘦的佝偻着身子，腰都拾不起来。倩倩默默地把小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但就是不开口。小峰见倩倩不开口，就又问道：

“你说，你以后是想去南王庄村过日子，还是想跟我过？” 

倩倩还是一言不发，手紧紧地攥在车把上。

小峰急了，紧贴到倩倩面前：

“你就说，咱这黄土坡坡上，是我长得心疼，还是他南王庄的长的心疼？”

“你。”

倩倩答了一句。小峰笑了，松开了一股子劲儿，身子轻飘飘地向后仰去，小峰干巴巴的脸上终于划过了一道光。

小峰把塞在口袋里的一卷卷儿钱拿出来，零的整的，很大一疙瘩，用牛皮筋扎着。

“这是我拿的五百块钱，你跟我走。”

倩倩怔怔地看了阵子小峰，一语不发。

“走不走？”

倩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看着攥在自己手里的自行车。这自行车是南王庄的老二送的。

小峰已经瘦的干巴巴了，忽地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一把将自行车举过头顶，“日你妈！”小峰大喊了一声，把车子向崖子下的深沟里扔去。倩倩吓蒙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峰直直地看着倩倩：

“走不走？”

倩倩愣了愣，紧接着眼里泪蒙蒙的，倩倩轻声说道：“我回去拿些东西”。

小峰直直地盯着倩倩，最后定定地说了声：“好”。

倩倩走了，走得并不急，小峰看着倩倩往回走的背影，直到变成一个碎花点。大概过了一个钟头，村里人做午饭的炊烟已经飘到半空，倩倩还是没有来，小峰痴痴地向村里的方向望着，没有人来，又过了一个钟头，倩倩还没有来。小峰半仰着头，气得看着黄麻麻的天，一大卷钱在手心里攥得嘎巴巴响。倩倩变卦了。小峰呼啦一下躺在地上，眼睛开始翻白。

但就在这时，远处的地里浮过来一个人影，是倩倩。倩倩过来了，胳膊弯处挽着一个碎花儿的包袱蛋儿，换了身儿素净的白色连衣裙。小峰躺在地上喘着气，歪着头，高兴的一下又一下地想起身，但始终没能坐起来。

9

热杠杠的晌午，村里没有人发现小峰把倩倩拐跑了。甚至老李认为小峰去了县城里，甚至倩倩家的人以为倩倩不知害臊去了南王庄的老二那里。

热烘烘的坡地里，小峰带着倩倩顺着弯弯曲曲的坡路往县里的方向跑去，但说到底，小峰也不知道往后自己会有什么打算，什么都没有想好，只是凭着一股劲儿。脚步也轻了，心也通畅了，浑身是劲。小峰第一次和倩倩走得这么近。倩倩也第一次和小峰走得这么近。

倩倩的喘息中带出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小峰爱闻， 就是闻不够。

“你说咱这黄土坡坡上，我咋就看上你？”

倩倩不说话，斜侧着脸，只顾着自己偷乐。

土坎上的野枣花大多已经落去，都结上了圆实实的小青枣，只有少许还挂着淡黄色的花。坡地里一汪汪的黄豆苗长得葱茏、旺盛。

小峰心想自己和倩倩的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这次是真定了。

然而到了傍晚，村里炸锅了：老李家的小峰和倩倩私奔了。紧接着，一大疙瘩子人往小峰家挤，老何家的人过来直接把小峰家的栅栏门给推了。村里别的人骑着自行车、打着手电四面八方地帮忙找。

老李被倩倩的爹抓着领口子顶在墙角，胸前的衣服已经撕烂了。这事儿，在村里已经翻了天。

而小峰和倩倩根本就没有跑到县里。临到半路上倩倩死活不愿意了，要回去。小峰急了，把倩倩扑倒在包谷地里，求倩倩跟自己走。但倩倩就是不同意，死活不愿意。倩倩怕自己跑了，家里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活不成。

小峰气得一把攥住倩倩的包袱蛋儿，抡进沟底里的河洼里。倩倩吓得呜咩咩地哭，小峰性子一急就呵斥倩倩。倩倩再反句嘴，小峰就把手扬到倩倩面前，准备打倩倩。一瞬间，倩倩的脸变灰了，也不哭了，抱着身子蹲下来。小峰咬住拳头蹲下来，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午夜，小峰又带着倩倩顺着弯弯曲曲的坡地往回走，倩倩脚崴了，一瘸一拐，两个人一句话不说，自始至终，小峰都没再动倩倩一下。快到村口时小峰心里的恨已经溢到了嗓子眼儿里。而倩倩的脸冰冷的发青，眼里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剧照|山楂树之恋

小峰没有再动倩倩。把倩倩往她家里的方向送去。

快到倩倩家的门前时，南王庄村的弟兄五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倩倩被她娘掴了一个耳光拉进去了。南王庄村的弟兄五个把小峰围在里面，小峰自始至终没有喊叫过一声，两三分钟散去了，小峰爬在地上再没能起来，小峰的一条腿被打断了。

10

怕夜长梦多，就赶在一个月内，南王庄村的老二把倩倩娶过门儿了。

剧照|山楂树之恋

婚礼办得很排场，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在村道上能拉一二百米长，两个村儿都跟满了人，南王庄村老二请的是通席。

这阵子天正热，小峰躺在一把旧藤椅上，断了的腿架在杌凳上，脸再不似以前那么圆润、白皙。灰黢黢的，鼻息里的气有一下没一下的。小峰听到外面的唢呐声，还有人们的吵嚷声，脚步声。不大功夫，小峰的眼角流下了两道细细的泪。

外面，迎亲的队伍已经闹翻了天。倩倩被南王庄的老二牵着走在人群里，糖果一把一把地向人群里撒去。待迎亲的队伍走过小峰家墙外时，倩倩稍稍停了一下，一刹间，倩倩的睫毛上粘满了泪水，倩倩只是用余光瞟了一下小峰家里，紧接着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下又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从墙内传出了一声沉重的唉嘘声。

院子里，小峰把半截子舌头咬断了，吐在胸膛上，热吞吞的血从嘴里涌出，顺着腮帮子稀稀拉拉地滴在地上。

发出唉嘘声的是老李，老李坐在地上，端给小峰的热面汤翻洒了一地。老李痴痴地瞪圆了眼珠子，鼻涕、泪，洒浆在帆布褂子上，整张脸揪成一个黑乎乎的疙瘩，整个儿抖着。

11

小峰没了后，老李灰帕帕的头发一夜白尽了。老李逢人便说：“小峰是去县里念书了，小峰是去县里念书了。”就这样一直痴痴傻傻，灵醒不过来。

小峰的后事由舅舅一手操办，舅舅从邻村找了几个人将小峰埋了。再没有什么记挂的，唯一，入殓时，舅舅把小峰最上心的那件中山装给小峰穿上。念中学的书在坟前一把火烧了。

小峰就埋在土坎子下的坡地里，周围长满了酸枣树。

一年后，倩倩被南王庄村的老二用自行车带着，回来省亲了。倩倩怀里抱着孩子，身子微微有些胖，但已经很幸福了。

正好老李在院子里看到了，老李犯心痛病栽倒在地上，没了。村里人凑了几个钱，把老李葬在小峰的旁边。

又是芒种，坡地里的麦子全黄了，被风一吹，沙沙沙地，翻着千层浪，干燥的空气里传来枣花香。

小峰埋在枣树坡的下面，老李埋在上面。黄麻麻的麦子地铺满了八百里秦川，还是没能把一些人养活。

野枣树长满了刺，也挂不住一个人的心！

作者|阿醜

编辑|大胆儿

【民间故事计划】

讲有温情的民间故事

在西安，三月，群花璀璨，偶闻一香，得一念，遂写此故事。

故事为假，缅怀为真。

通过一段痴心的苦恋故事，缅怀自己的青春，缅怀过往的岁月，缅怀一方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