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住在山上,16岁之前都生活在农村,上初中才知道刷牙,读了高中才能勉强做到按时洗澡,说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点野蛮,丝毫不夸张。
回想起我人生中第一次过马路,已经17岁时候的事了。
在那之前,于电视机中见识过红绿灯与斑马线,只瞧得屏幕里的白领们大摇大摆,走得悠然,我自己则丝毫没有实战经验。
在我的仅有的知识结构与印象中,“过马路”的系统是神秘的、复杂的、想要掌握这门本领,必须经过头悬梁锥刺股的磨练,且,成功率很低,最好不要轻易挑战。
那是某年某天的上午,同学们一起去照相,去的时候我顺利地混到了人群中间,被一堆人簇拥着晕乎乎地走到了马路对面,回来的时候心情太好,一个不小心就杀到最前面。
然后,我看到了令人眩晕的红绿灯,以及被恐惧扭曲在视线中的一条条白线。
接下来,在身后无数双眼睛的见证下,我完成了硬着头皮于车流之中闭着眼睛百米冲刺过马路的剽悍壮举,小伙伴们看傻了眼,十多个司机一起骂街。
从那以后,过马路仿佛更加神秘而复杂了,毕竟我用尽了生平所学,都没能顺利通关。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都尽量让自己避开人行横道,偶尔赶上狭路相逢,也只能霸王硬上弓,狂跑过去,一次都没被撞到,满头大汗。
一次,与父亲同行,天妒英才,我又碰上了万恶的斑马线。时值傍晚,地处县城,车辆稀少,闭眼跑过去的危险系数小,我松了口气,后退几步,准备冲刺。
父亲一把拦住了我:别硬跑了,我教你过马路。
我略有迟疑:五分钟能学会吗?
父亲想了想:差不多。
我清空大脑,深呼吸,准备承接一大套理论知识与实操身法,父亲开口第一句就被我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红灯停绿灯行,马路中间有条线,过线之前向左看,过线之后向右看。
这也是《过马路大法》的最后一句。
“没了?”
“没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父亲继续道:过一遍我看看。
我过了一遍。
父亲继续道:回来,再过一遍。
我再过一遍。
周而复始,我过了不知多少遍马路,过得天黑透,腿发软,但牙都笑凉了,很开心。
父亲问:什么感觉?
我答:不过如此。
父亲坚定道:记住这件事,外加这四个字,凡事换汤不换药,形式万千,本质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