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没睡醒，就听见妈收拾房间的动静。起床后，发现妈已将伙房、中房收拾干净，又开始打扫大房。
弟弟快要娶亲了，近段时间，家里乱糟糟的，工匠、水泥工、瓦工等各种匠人在家里不消停，由于家口劳力少，妈就成了主事的人，忙里忙外。
爸是个生意人，在家的时间不是很多。家里的五个孩子，成家的成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还在上学，壮丁几乎没有一个守在家，家里的活儿也自然落在了妈一个人身上。
每个凌晨五点，妈就起床，先是小净，再是晨礼。礼毕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从准备娶亲以来，妈更是操劳，工匠们的一日三餐、做工质量的把关、打扫战场、对外联系等等，都是妈一肩挑。
我偶尔会问妈，这种男人不在身边，儿女帮不到忙，一个人顶天立地的感觉累不？
妈很不以为然，她说她习惯这种生活，如果哪天她不忙不累，反倒觉得不释然。妈还给我举例说，她看到医院里很多女性，没有老公陪的时候，连挂号找科室都有困难，她说那不是她所向往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去年爷爷患病，无论是银川治疗，还是西安手术，妈是跑腿最多的一个，爷爷病情开展的每一步，都是妈跟前跟后。每次转院、问诊，都是妈和医生沟通病情的细节，以至于但凡跑医院，爷爷都只信任妈。
妈不是那种强势的女性，一副娇柔相，生活中也不是那种一有事就冲锋陷阵的类型，只是普普通通地完成家庭琐事和孩子教育问题。日积月累，成就了妈今天女汉子式的坚韧性格。
拿小时候来说吧，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送入学，我们家完全是妈负责。我、弟弟、妹妹的小、初、高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妈和别的家长不同，经常主动和老师沟通我们几个的教育情况，特别是小学。那个时候的农村，这种现象是例外，所以学校老师们都知道妈。也由于妈的参与式教育，我们几个的学习一直都还不错。
我记得印象最深的一次，那个时候小妹和小弟还上小学。学校六一评选校十佳少年、十佳优秀家长，其中妈一人就占了两席家长位子，因为小弟小妹都是十佳少年，妈妈两度被评为十佳优秀家长，上台领了两次奖状，好不光彩。
因为妈的监督教育，也因为我们几个懂事、好学习，妈成了很多亲戚朋友取经的对象。她们经常来家里询问妈关于孩子怎么样的问题。尤其是小妹考入北大后，各种问询各种羡慕，妈也因此成了焦点母亲。
妈的骄傲与快乐貌似全部来源于我们几个，这过程也伴随着无数痛苦与心酸。我们几个在生活和学习中或叛逆或不听话的那一面令妈伤透了心。
比如初中时的小弟，拉帮结派当老大，为众“小弟”出头摆平事端，上课与老师顶撞，都是家常便饭。妈为小弟的事没少跑学校。小弟那时也和妈斗智斗勇，惹得妈极闹心。妈遇到小弟这么个对手，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才最终疏通了小弟的工作。
但妈最大的对手还是我。在我还在北京还单身的时候，为了我的结婚问题，妈不断催我相亲找对象，还老要求我回银川。我腻烦了妈这种不理解人的催促，和妈争，和妈吵。我觉得妈不懂北漂的艰难，还到处添乱。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干脆拒绝接妈的任何电话，以表抗议。
后来，妹妹与我讨论起这段往事，说当时妈确实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北京那么漂着，迫切希望我早点成家，好有个人照应。哪怕我不成家，回到银川也是好事，至少有她们在我身边。结果一片好心却换来我的冷战，还好几个月不理妈，让妈又急又担心又难过，好几次还为此偷偷抹眼泪……
无论我们怎么伤妈的心，妈整个的人生都还是围绕我们围绕家庭转，很少照顾自己的想法。
我以前问妈，你这辈子的梦想是什么？
妈说她的梦想随着年岁的变化有所不同。年轻的时候，梦想是当个干部。后来她有机会做老师，但家里孩子众多，爸爸又常年在外做生意，没有人照顾我们几个，她就完全在家当妈妈。
再后来，她的梦想就是我们五个小孩都健健康康，最好都能考个好大学。更后来，我们都上了大学，她又希望我们能有份好工作，再嫁好、娶好。典型的中国式母亲。
我说妈你就没有个人愿望吗？妈说三十来岁时候她希望自己能住上楼房，开个车。
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妈有说过住楼的好处，冬天不用买煤烧炭生炉子，家里可以更干净一些。但是生活貌似不是那么简单随机。
当妈的楼房愿望实现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外奶奶外爷爷，接二连三生病，需要人照顾，他们都住不惯楼房，更愿意住在宽敞的乡下大院子里。
妈的车也有了，但是妈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家庭专职司机，越没有自己的时间了，估计与妈的那种开车兜风的梦想相去甚远！
妈还是生活着以前的生活，只要妈还是被需要的，她就离不开家乡的那套老院子，离不了照顾家庭的命运。
妈的故事，妈与我们的故事，妈与家庭的故事一箩筐，讲不完……
那个时候的我，时常会为妈的生活轨迹而感伤。总觉得妈为了我们失去了个人空间。但仅停留在感伤层面。
成年后的我，尤其是嫁作他人妇后，才懂得心疼妈妈，经历了妈走过的很多道路后，也晓得了妈的不易。再回想起成长中的那些叛逆，那些和妈之间你说一我非要二的画面，每每觉得对不住妈。
我时常为这种愧疚不知所措。包括今天，我只能在午饭时，为妈做顿午餐。吃着女儿做的午餐，妈很欣喜，说她很幸福，许久没有在忙完后有顿午餐等她了。
妈说这话的时候，我又喜又难过。越发觉得妈幸福熔点来得低，而我们为妈做得又太少。可是，可是我能为妈做的力所能及的事儿貌似只有这些了。
我想，往后的日子里，自己且要过好，这样妈会少一些担心；我也想，我们五个的未来都平安顺利，这样妈可能老得不是那么快；我更想，以后家庭琐事能少一点，再少一点，而妈的幸福瞬间能够多一些，再多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