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医院里比农贸市场还繁忙。
采血处开了三个窗口,三条长龙蜿蜒如小溪。
我选了一条稍短的,排在了后面。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农妇。她是整个大厅里面唯一一个包头巾的人。
我猜她必是坐了摩托车或拖斗车进的城。她约六十多岁的年纪,古铜色的瘦脸上有均匀而健康的气色。头发花白。面部的线条显出硬朗。
她头上的方巾是我小时候在老家常见的款式。棕色,四边有一圈“穗头”。对折成三角,包在头上。
她是替老伴排队的。快轮到她的时候,她的老伴来了。男人圆脸,肤色略白,一到窗口前,就忙着撸袖子。可是妇人不让他撸,要帮他挽起衣袖。她大概觉得那样才便于采血。
她说:“我集你远远。”
男人说:“本远,本远”。
听她的口音,我一时分辨不出属于哪个乡镇。“挽”念“远”。
可是老头子的夹克袖口太紧了,不方便挽,她扯住夹克说:“快把外头这件脱了。”
男人说:“脱不下来了。”
原来老头夹克的领口被拉链头卡住了。拉链头下面的衣襟完全裂开。
妇人歪下头去,拱起背,用足了力气撕扯那个拉链头。可是根本就是白费力,拉链头纹丝不动。眼看就要轮到老头抽血了,妇人急忙死命地撕扯起来,拉链头还真没拗过她,被她硬生生地拽下去了一大截。她终于帮着老头子褪下了一根袖子,然后把里面的衣袖挽上去。最后,她拍打着老头子说:“你呀,就是个朝巴!”
我被这一对夫妇逗乐了,忍不住偷偷地笑个不停。但见不远处也有一个中年男子,看着那一对老夫妻忍俊不禁。
生活多么美好。恩爱夫妻,无论贫富,都活得有滋有味。哪怕那些细微的恩爱,他们自己未曾体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