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三天

窗外, 是正午闪白耀眼的阳光,以及一阵阵袭来的热浪。

头顶上是那不知疲倦的风扇,呼呼地旋转着,一刻不得停。教室前面的讲台上,语文老师还在不厌其烦地讲示着各种考试技巧。后面的黑板上赫然写着“高考倒计时3天”,那个“3”字经过红色粉笔大肆渲染,触目而惊心。

叶茨一只手撑着头,靠在课桌上,稍歪着头看着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就像在看一个重复过无数遍的小品,所有的笑料甚至音调都早已了然于胸。

叶茨用余光扫视了右后座,依然空空如也,只有一堆书仓皇错落地堆在桌面,犹如冬日里的一丛枯树,守着一丘寂然的山堆。叶茨垂下眼帘, 脸上写满了失望。

那个座位本来是旻远的,但大部分任课老师对他都很是头疼,因为旻远太有特点了,上课经常不见人,要么就逃课出去了,要么就趴在课桌上睡觉,成绩差到几乎每科都能拉低班级的平均分。唯一的优点可能是他那英俊的脸和会说话的嘴,还能讨一些女生的欢心。

而叶茨是全校稳定前三的尖子生,按理来说他们是不大可能会产生什么大交集的,毕竟在高中,学习才是一切,大多数同学还是论成绩而群分的。大抵是从去年的一场元旦晚会,旻远的深情演唱,魅力四射的表演闻名全校,让叶茨多看了那么几眼。但真正开始让叶茨关注起旻远,那还得从另外一件事说起了。

那次,叶茨像平常一样吃完晚饭回教室,刚到教室门口,班上同学陈袁恰好跟着一群人从教室出来,刚好看到叶茨,陈袁装作被身后的同学推了一下,叶茨吓得躲到墙角,却仍被陈袁抱个满怀,故意好一会才放开叶茨,班上的男生看见了都大声地起哄。叶茨当时又羞又急,紧咬着嘴唇,眼睛红的像只愤怒但却又无助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这无边的聒噪。叶茨抬头一看,竟是旻远。只见旻远指着陈袁说:“你个球样,连自己班的女生都要欺负”。

陈袁本来恼怒不已,要不是自己理亏,又看旻远比自己高大,心知单挑肯定吃亏。只好狠狠地指着旻远说:“好的,小子,你有种,看校门口老子不搞死你!”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那一瞬间,叶茨差点泪目,眼中的旻远竟如兄长般高大。

陈袁家本来就在学校附近,平时又和街边的小混混走的近,沾了很多不好的社会习气,怎可能会放过旻远。果然,那周日旻远出校门回来后鼻青脸肿,显然是被陈袁恨整过的。叶茨得知后,没有午休,带着旻远去了校医务室,后面的几天也是帮忙打饭,甚至晚饭后一起去操场走走。随着后面的愈来愈深入的接触和了解之后,叶茨发现旻远除了成绩比较差之外,其它方面都还挺不错的。

而且,旻远显然对吉他很有天分,能把一首 “You are my sunshine” 弹奏的如此温情脉脉,加上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正值碧玉年华,敏感而萌动的心思,让叶茨不由地沉醉其中了。如果要叶茨整理这十八年来最美好的时光,无疑这个瞬间是最先自己跳出来的了,虽然她嘴上可能不会承认。

就在上学期,某一次第二节晚自习中间休息,时间稍长,旻远又约了叶茨出去轧操场,叶茨不疑有他,像平常一样同他去了漆黑的后操场。边走边聊着班里校内的各种趣事,忽然旻远拿着叶茨的手,另一手交给她一样东西。

突然间的肢体接触,让叶茨吓了一跳,问这是什么。旻远笑着说:“玫瑰花啊,今天情人节,叶茨,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叶茨完全没有防备,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慌乱地说:“什么啊,别开玩笑啦好么?”

“我是认真的,叶茨”。旻远不由双手扶着叶茨的双臂。

“啊呀,放开我啦。”叶茨显然被旻远吓着了,甩开旻远的手仓皇地跑离了后操场,幸亏夜黑和昏黄的灯光替她掩饰了那绯红而发烫的脸颊,后面整个第三节晚自习叶茨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第二天,叶茨传纸条给旻远,上面写着:“旻远,我准备考S大,你会去那里等我吗?”

不一会儿,旻远便回了过来“:不见不散,我的S大女友!”

此后,旻远仿佛变了一个人,天天找叶茨请教学习,由于他底子太差,确实没有办法在短短的一期内补上近两年多甚至更久时间所欠下的债。

旻远从体育老师得知S大刚好也招体育特长生,当下就报了名,努力学习之余,抽时间加强体育训练。由于旻远刻的苦用心,体育老师马老师也说如果按照这样的进步速度,旻远是很有希望上S大的。就连一向对旻远不怎么待见的老班,上个月也在班会上特别提到了旻远,表扬他连续3个月成为全年级进步最快的同学。然而,就在旻远两周前去省会参加了特长生的考试,后面就再无他的音讯了......

“叶茨,你有什么问题没有?” 语文老师显然是注意到了叶茨的不在状态,“或者有什么好的方法也可以和大家分享下” 语文老师扶着金丝眼镜又笑着补了一句。

叶茨可是他们班的,不,是全年级的优等生,简直就是学校这一届的招牌,也难怪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被老师关注。

“啊...暂时还没有想到”。叶茨仿若从梦中惊醒,神情一阵恍惚,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语文老师见已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也就摆摆手笑着说:“那好,我们继续讲作文环节得分技巧...”

“又在发呆了吧,他今天还没有过来?”同桌晴露忍不住探过来问,也是她的好友兼室友。

叶茨刚刚突然被老师点名,心绪还未平稳,晴露此刻一问更是心慌意乱,眉头微锁!

晴露见状,不禁偷偷直笑,一抬头瞧见语文老师正盯着自己,不由得一吐舌头,把头埋在高高的书堆下。

下课后,晴露眨着眼睛神秘地对着叶茨说:“别急啦,旻远明天应该会来学校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真的吗”?叶茨马上被吸引过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有神起来。

“当然,他明天肯定是要回来的,教室都要被清空了,他的东西都不要了么?”晴露用嘴努了努右边后面旻远桌上那一堆书本说。

“也对,明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叶茨似乎在喃喃自语。

一天下来,除了语文老师的侃侃而谈,其余任课老师大都是稍微地点了一下考试不要紧张,要自然发挥就好,让学生们自己自习查漏补缺,似乎对高考这场战役,他们早已倒光了葫芦里所有的药,剩下的只能靠学生自己的发挥和天意了。

晚自习后,叶茨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旻远的身影。这场决定他们将来的考试已在眉前了,但旻远仍然没有任何音讯,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叶茨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快快睡着吧...”叶茨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羊群......



旻远回来了,他把包往座位一扔,就径直走到叶茨的座位前:“叶茨,这次体育考试小case,我一不小心就全过了哈。”旻远大声地说,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情,毫不掩饰。

“小样,就你厉害好了吧,考完这些天都去哪里了?”叶茨噘着嘴,却又止不住满心的喜悦和好奇。

“考这么好,当然要在省城里好好玩了几天,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旻远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手链,正是叶茨上次路过精品店时看了好久,但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买,因为价格有点贵。

“S大我已经拿下大半了,看来做我的女朋友是逃不掉了滴。”旻远一边帮她带着手链,一边坏坏地笑着说。

“哇...”教室里哗然起哄,不知何时,四周的同学都在围观,叶茨心里虽然满心欢喜,但哪受得了这么多的目光,羞红了双颊,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叶茨的腿抖动了一下,惊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双眼,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

窗外已露出微微的晨光,梦中的情景依然是那么清晰,似乎确实才发生过不久,叶茨心里都是失落,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呢。昨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但肯定是睡得很晚,因为此刻晕沉沉的脑袋,正发出睡眠不足的信号。

没多久,刺耳起床的铃声也响了起来,继而传来的是那老掉牙的激昂音乐,国庆典礼或运动会时候经常放的那种。叶茨于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她本身就是不太喜欢赖床的人,当然在家里除外。寝室里才2个水龙头,一个厕所,12个人共用,要是再过个5分钟就是高峰期,她很不喜欢排队耗着,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于是迅速洗漱完,便赶往教室。

教室里面如往常一样,总有那么几个比她来得更早的人,已经开启了晨读模式,声音单薄但格外清晰。后面黑板的倒计时已经由昨天的‘’3‘’变成了瘦小了一圈的‘’2‘’。

叶茨怔怔地坐了一会,然后也抽出一本语文课本,准备再过一遍那些重点的古诗词和文言文,可能是早上的原因,脑袋还没有什么杂念,也或许是读书能转移注意力,叶茨倒也心无旁骛。

早自习的下课铃声打断了杂乱无章的早读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哗然,各种碗勺声和脚步声后,逐渐趋于平静。叶茨这才慢慢合上书本,朝右后边看了一眼,依然是空的。

“叶茨,还不去吃早餐吗”?晴露在催叶茨去食堂了,叶茨也打开课桌,拿出饭碗,跟着晴露出了教室。

一路上晴露也察觉到叶茨的神情失落,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原因,只好安慰地说:“还早吧,可能旻远要中午才过来”。

“下午教室都要清空当考场了”。叶茨郁郁地说。

“还是有可能的,我想着后天就要考试了,现在都不看不进书了。”晴露做了一个要吐的表情来彰显她那强烈的厌倦感。

“可不是吗,我昨天就不在状态了”。叶茨随口附和着。

“你肯定啦,稳稳的年级前三,我能和你比么”。晴露的话里含着对叶茨的溢美之词,似乎也夹着一丝嫉妒之情。

“这可保不准哦,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其实我只要能进S大就行了,排第几名倒无所谓”。这倒是叶茨的真心话。初中时,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去了S大游玩一次,非常宽广干净的校园,宏伟的图书馆和教学楼,满地都是绿树繁花,还有那精致的后山和内湖,那里学子们都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质,让她开始萌生了一定要上S大的心愿,而且这也是家里人期望,毕竟S大也属于十大名校。

食堂离教学楼很近,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此时过来打早餐的同学已经不多了。为了更好地迎接高考,食堂也难得地提升了生活水平,之前只看到油星粉汤里面现在浮着大片油块,而且每人都加发了一个鸡蛋。

‘’看来还是高考好啊,连一向抠门的食堂也能开恩发个鸡蛋了‘’。晴露满脸喜悦,找到一个空着的餐桌位置坐下。

叶茨笑了笑,并不说话,也在对面坐下,开始吃早餐。

上午还有课,跟昨天不一样是,今天没有任课老师过来,所有的铃声似乎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效力。同学们一堆堆地凑着闲聊,晴露也在一堆同学里聊得正嗨,叶茨也无心看书,只是坐在位置上面对着书本发呆,不知道她是在看书还是在思考问题。

不知谁喊了一声:“老班来了”。刚刚还一堆堆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各自跑回自己的座位上,把头埋在书堆下。

果然,就见老班背着手站在门口巡视一阵子,然后才跨进教室,顿了顿,开口说:“怎么才这么点人呢?还有人哪里去了?“

叶茨四面环顾,才发现都只剩下一半左右的人了。老班又说:”同学们啊,好好珍惜这最后的半天了,多去翻翻自己之前做过的试卷,查漏补缺,说不定还能捡到几分......”

“对了,下午教室都要清场作考场用,同学们中午就把东西都搬回寝室去,下午后就不要回教室了,你们在寝室自习或休息,有事都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我。最后祝同学们高考都发挥好,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说完不久,便就转身而去。

见老班走远后,教室里开始传来挪桌椅理书的声音,有几个积极分子早已按捺不住了,呼朋引伴:‘’豆角,早点搬完去网吧,晚了怕没机子了。”

于是不久又走了一批,剩下的不到20来个同学,基本是一些真的想多复习一下的,要么就是无处可去的同学还在那里继续闲聊。

到了第四节课,几乎所有同学都在整理课桌,准备搬书了。晴露也开始收拾了起来,见叶茨还没有动,就说:“这个时候他还没来,应该不会来了”。晴露希望叶茨能放弃这无谓的等待。但叶茨依旧纹丝不动,晴露没有办法,只好先慢慢地整理自己的书本。

叶茨余光忽然发现那个位置有人影晃动,叶茨猛然回头,原来是力成正在搬旻远的书本,力成是旻远的同寝室好友,叶茨想了想,走了过去,问:“力成,是旻远要你帮他搬得吗,他回来了吗?”

“那小子不知去哪里了,现在还没个影,谁叫我跟他熟,我先帮他搬放宿舍去,要不书放这里,下午就会被当垃圾扫走了。”力成无可奈何地说。

“哦,等等,我上次借了他一本书,我先找出来。”

力成说:“那行,你先慢慢找吧,完了我再来整”。

叶茨在丛乱的书堆里一本本地慢慢打开翻看并整理好,那么的轻,那么的仔细,似乎想从里面找到些什么。叶茨呆到最后一个走,看着力成分2次把旻远的书搬走,只剩下空空的课桌,她的心仿佛也被抽空了。

最终,叶茨也在晴露的再三催促和帮忙下把书也搬回了宿舍,然后吃完了中饭,又回到了宿舍。晴露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叶茨逐渐地平静下来。S大是自己最大的梦想,关系到她以后的人生,她努力试着暂时不去想旻远,毕竟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严重不足的睡眠,时而一片空白的大脑,肯定会影响到考试的发挥。

但真正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旻远似乎已经住在内心的深处,不是说不去想就不会自己蹦了出来了。要知道,叶茨甚至已经把旻远和她牵手走在S大校园的画面在脑海里设想了N遍,那该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下午,晴露也不再寝室,叶茨匆匆解决完晚饭,出了食堂不远恰好碰到老班,叶茨忙说:“陈老师好”。老班见了叶茨,满脸笑容地说:“ 这么快吃好了啊,对了,叶茨,你晚上来我办公室一下,我有事和你说。”叶茨不知所以,只得赶紧应了。

晚上7点左右,叶茨从宿舍出发去办公楼,并不算远,约摸5,6分钟的路程。虽然学校的教学工作已暂停,但办公室里仍然是灯火通明,老师们还在为明天的考场布置和规划做准备。不久便来到老班的办公室,叶茨轻声地敲了几声门,然后推门进去。

“陈老师好” 。叶茨轻声叫道,老班这才抬起头来,见是叶茨,忙停下手里的笔,招手说,“叶茨,快过来坐下”。

叶茨挨着办公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现在身体状况都还好吧?”老班关切地问。

“好呢,没有什么问题呢,谢谢老师关系”。叶茨礼貌地回应着。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在班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有任课老师说你昨天似乎也不大舒服的样子,你看,现在眼睛还是有黑眼圈和血丝,是昨晚没有睡好吗?”老班带着充满关切的眼神。

“噢...是有点,昨晚寝室蚊子比较多,所以吵得睡得不太好,老师您放心,今天我们已经买了蚊香,应该会睡好的”。叶茨只好胡乱地编织着缘由。

“是这样啊,点蚊香一定要注意隔开易燃物和保持通风。另外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和老师讲,老师会尽量帮你解决好。”老班似乎吐了一口气,“另外,这段时间什么也不要多想,这次考试将是决定你的以后大部分的人生,现在没有什么能够比高考还重要,一定可要把握好,不过你的成绩也一直很稳定,老师也相信你一定能发挥好的。”老班笑着说。

“嗯,谢谢陈老师的鼓励。”叶茨咬着嘴唇说。

“还有啊,我们班这次体育特招生考试也还不错,比如说旻远,这次特体育考试超常发挥,我们班应该又多一个上重本的高材生了”。

“啊,是吗?”顿时,叶茨双眼神光闪烁,似乎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补上一句:“他真厉害”!其实她心里还很想问下旻远什么时候过来,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有什么,你如果正常发挥的话,S大还不是顺理成章。如果没事的话你就早点回寝休息吧,老师等着你的捷报哦。”老班带着肯定的目光望着叶茨说。

叶茨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变得好起来,又恢复了以前的活力,甚至还和老班还握手告别了。叶茨出了办公楼,抬头望见满天繁星,似乎也看到了明天的曙光。旻远既然已通过了考试,那明天铁定会回校参加高考了,叶茨心里坚信。


不知什么时候,宿舍的人也开始传来说话嬉笑的声音。

“叶茨,太阳要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啊。”晴露那欢快的声音传入叶茨的耳膜,震得有些发胀。叶茨不由得睁开眼睛,看见晴露一张脸笑盈盈的正盯着自己。

“啊,几点了”?叶茨摸摸自己的脑门,似乎还有些迷糊。

“都快7点半了,快起来去吃早餐了”晴露催着说。

“今天学校没有放喇叭了?”叶茨这才张望窗外,发现外面已是烈日当空了,舍友也差不多都起床了,叶茨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还放干啥,又没有地方去自习,明天就要考试了,要不你还能懒觉啊”。晴露似乎很享受学校这种做法。

待洗漱完毕,稍作梳理,便同等的急不可耐的晴露一起出了宿舍,走向食堂。

校园的路上格外的干净,常年清不完的纸屑和树叶此时也不见踪影,有清洁工正在用消防水管冲刷地面,可谓一尘不染。一路也到处都是醒目的红色横幅,上面无非都写着一些,“祝芊芊学子高考顺利”、“决战高考,沉着冷静,马到成功”、“严肃考纪考风,确保高考工作顺利进行”等之类的标语,倒也十分的应景。此时叶茨并无闲情去欣赏这些标语,心里还是盼着路上能遇见旻远。晴露倒是很开心,每见一条标语,都忍不住激动的念了出来。

由于高一高二的学生昨天也已放假,只有参加高考的学生才留下。一排排空着的蓝色餐桌和座椅,以及稀稀疏疏的学生们,显得食堂十分的空旷。一眼望去,很容易看见所有的来往和用餐的学生,但叶茨始终没有看到那熟悉的面庞或背影出现在她的眼帘。早餐还是和昨天一样,每人加个鸡蛋,晴露依然对此津津乐道,叶茨只是吃着,只是偶尔回报一笑以示回应,她不太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吃完早餐后,晴露问叶茨今天有什么计划。叶茨摇摇头,她说趁现在太阳还不算大,想去操场走走看。晴露打算去外面买点考试用品,也就没有陪叶茨。两人把饭碗放回寝室后,一起又出了宿舍楼大门,也就暂时分开了。

叶茨漫无目的地绕着操场走,操场的正中有座主持台,主持台虽然只有两层楼,一楼是体育教材存放室,上体育课时一般都是从里面领取体育器材。绕了半圈,经过主持台侧面时,叶茨发现一楼的器材门居然是开着的,正觉得奇怪,突然里面出来一个人,叶茨马上认出来是自己的体育老师,连忙打招呼说:“马老师好。”

马老师抬头一看是叶茨,全年级顶呱呱的学生,他自然认识。笑着说:“叶茨,你这么早来操场啊”。

“嗯,明天要考试了,今天教室也去不了了,就来操场走走”。叶茨也笑着回应。

马老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也是的,不过考试对你来说肯定没问题的”。

“谢谢老师的夸奖,我也希望能正常发挥 ”。忽然,叶茨仿佛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马老师,今年我们班的体育特长生考试应该还不错吧”。马老师作为体育老师,同时也充当着特长生体育培训老师,按理说,他肯定知道这次体育考试的成绩。叶茨与其说是在问他,更像是在向马老师确认。虽然昨晚老班已经告诉她旻远已经通过了,但直至现在也没有看到旻远,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大安稳,希望再得到更多的确认信息。

“你们263班啊,哎,本来旻远还挺有希望的,结果没想到最后出了问题,可惜了,多好的一苗子.....”马老师摇着头叹息着说。

叶茨当即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立在那里,颤抖着的身体似乎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刮倒。

“叶茨,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马老师看到叶茨脸色不对,马上走近,用手扶着叶茨。

叶茨才慢慢地缓过神来,强笑着说:“老师,没什么大碍,我还没有吃早餐,有些低血糖。”

马老师满脸关切地说:“看你这孩子,都快考试了,怎么能不按时吃早餐呢,要不我现在送你去医务室?”

“不不不,我能走,马老师您先忙您的。”叶茨慌忙地摆手说。然后开始慢慢地挪动双脚往回走。马老师见状也不好再坚持,看着她逐渐走远。

回到宿舍,仿佛用尽了叶茨平生所有的力气,她瘫坐在床上,再也无法动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马老师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把她从云端打入现实之中。

叶茨昏昏地望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脑袋才开始恢复正常。她开始慢慢地整理思绪,既然是体育老师说的,马老师是负责体育特长生这块, 这么说旻远肯定是没有通过,而且出了什么状况。难怪他这么久都没有回学校来,但老班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叶茨仔细回味昨天的谈话内容,才意识到老班似乎已经知道她和旻远之间的关系了,但没有挑破,反而还帮着维护住旻远,说他已经过了,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能安心去考试吗?层层叠叠的疑问都在叶茨的心里堆积和扭结。

她躺在床上直到中午,她也没有想出个究竟来。恰好晴露也从校外买完东西回来了寝室,一回来就闹着说:“叶茨,还躺在床上啊,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晴露拿出了叶茨最爱吃的冰激凌在叶茨的眼前摇来摇去,要是平常,叶茨早就笑着去抢了,可是现在她却无动于衷。晴露察觉到不对,把冰激凌外层包装去掉,递给叶茨,不解地问:“又怎么啦,大小姐。”叶茨这才慢慢地接了过去,只是塞在嘴里,也不说话。

午饭过后,叶茨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纠缠和漫无边际的等待,她鼓起勇气走向了学校小卖部的电话亭。叶茨有旻远家里的号码,那是旻远父亲的手机号码,去年寒假旻远打过几次到叶茨家里,她已经把它记了下来。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叶茨理了理思绪,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电话通了:“喂”,一个浑厚而稍显急躁的男性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叔叔您好,我是旻远的同学,是这样的,他还有书在学校里,请问他什么时候来学校考试啊,我好转交给他。”叶茨努力地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她内心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噢噢,你是旻远他同学啊,我娃他得了病,可能考不了了,他已经刚出发在去回学校的路上了,应该下午会到。”旻远的父亲听说是旻远的同学,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果然还是出事了,叶茨顿了一下,强按着颤抖的声音问:“啊,叔叔,旻远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吗?”

“哎,这娃去考体育正考着就出了事,说是心脏有毛病,现在还没康复出院呢,就坚持去了学校要参加高考......”当叶茨听到心脏病之后,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话筒从手里滑落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傍晚的余晖把人影拉的格外的长,像一个个细长的柱子,单薄而落寞。

校门口,人来人往,明天就要考试了,被考试压抑的太久的学生,终于迎来了这历史性的一天。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脸,不管怎样,准备好抑或没有准备好,这一程他们都已压抑太久,甚至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好早点进入人生的下一程。

叶茨此刻静坐在校门口一侧的石凳上,双手撑着石凳,似乎躯干无法承受她那自身的重量。昏黄的天色下,无法看清她的神色,但可以看得出她是面朝学校的大门口,她在等一个人,确切地说,她是在等旻远。

忽然她颤动了一下,仿佛突然被注入一针强心针,一下子恢复了些活力,接着站了起来,朝校门口走了过去。校门口的那边,一个穿着白衣,背着包的长发学生。头发精神而挺立,但下面的脸庞似乎不如头发般精神,特别是脚下拖动的步伐,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而导致的强烈虚脱感。

“旻远.....”极轻的声音从白衣学生的左侧传来,男孩犹如打了个激灵,震动了一下,转而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叶茨”。笑容顿时浮上金黄色脸庞,此时才是十八岁翩翩少年的模样,之前的颓废感仿佛被一扫而空。

然而,叶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茨,怎么啦,不就是才10多天没见嘛,不至于这样吧”。旻远笑着走近叶茨,“告诉你咯,我体育考试很顺利呢,S大在向我招手了”。旻远兴高采烈地同叶茨说个不停。

但叶茨似乎没有听到,咬着嘴唇,眼圈被黄昏染得鲜红,终于豆大的泪珠再也无法控制,从眼眶里不断地滚落下来,像火红的石榴,晶莹,发烫。

旻远被吓到了,从包里翻找纸巾,但终究没有找到,只好用手帮叶茨揩掉。“到底怎么啦,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旻远稍微倾下身来,目光恰好与叶茨正对而平行,温柔而不解地问。

叶茨直接抱住了旻远,有些路过的同学注意到了,指指点点,旻远有些招架不住。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但幸亏夕阳也已经躲下了山头,蒙蒙的夜色为他们准备了这天然的帷帐。

“旻远,我都打过电话到你家里了,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叶茨终于说话了,声音带着哭腔。

旻远听到这话,停下刚才还轻轻拍打叶茨肩膀的手,“你都知道了?”旻远似乎还想做最后的确认和挣扎。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通过,还知道你和老班一起合伙骗我。”叶茨全部说了出来,似乎在向旻远倾吐这几天以来那无尽委屈和不满。

旻远慢慢地拉开叶茨紧抱着的双手,把她拉到石凳上,然后一起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我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只为了能不让你为我分心,好好的考试,我知道S大是你的梦想,只要你正常发挥,一定能够考上。”

“但是,你欠我一个承诺,你说好和我一起上S大的。”叶茨并不甘心,不依不饶地说着。

旻远沉思了良久:“当然没有问题,你等我一年,等我这次手术康复后,我就去复读,明年一定考上S大去陪你。”眼神坚定的不容置疑。

“好哦,你说好可一定要算数,到时你可得叫我学姐了”。叶茨破涕为笑,仿佛这些天的乌云已经被拨散开去。

“君子一言,绝不反悔,你一定要好好考哦。”旻远笑着说,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只百合花来:“先祝你考试顺利”!叶茨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

两人依偎一起,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了夜空,洒落满地,天空转为灰蒙蒙的一片。



“你这情况很严重,还来学校做什么?你爸都打电话来学校几次了,催你赶紧回去做手术。” 老班焦急地催着旻远。

“老师,复查结果显示心房隔缺损过大, 我查过了,手术的意义不大了...”旻远低着头缓缓地说。“还希望您能帮我继续向叶茨再保密这2天,不要影响她考试。”说完,旻远舒了一口气。

“老师,学生感谢您的培育之恩,没法回报。”旻远深深地鞠了一躬。老班一个人面门而立,目送旻远带门离去。

办公楼外,旻远踽踽独行,残月如勾,月光透过树叶,零零星星的洒落在地上,像一个个碎梦,凄美而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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