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六月，26岁的章莹颖在美国伊利诺伊州失踪。两年后，失踪当天曾搭载过章莹颖的嫌疑人克里斯滕森(Brendt Christensen)接受法院判决，绑架谋杀罪名成立。在此案的调查过程中，克里斯滕森曾在私下告诉女友章莹颖是自己手下的第13个受害者，还以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连环变态杀人犯泰德·邦迪自比。后者于上世纪70年代因残忍杀害几十位年轻女性而被判处死刑。
早在20世纪90年代，国际知名心理变态研究专家、犯罪心理学家罗伯特･黑尔就在其著作《良知泯灭》中提到北美大约有200~300万心理变态者——仅纽约市里就生活着10万个心理变态。然而，虽然几乎所有的连环杀人犯都是心理变态，但心理变态却不一定都会杀人。实际上，每20000个心理变态中才可能会出现一个连环杀人犯（黑尔，2011）。
话虽如此，对于一般人而言，尽管未必会危及性命，但遇见一个心理变态后所遭受的伤害也是极大的。心理变态精于操纵，是社会中的掠食动物，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肆意横行，身后留下的是一连串破碎的心灵。
“他们丧心病狂，对他人冷酷无情，只为一己之私而任意妄为，视社会规则和法律于无物，且丝毫不会产生内疚或悔恨。” ——《黑尔变态心理学》
这描述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6月24日下午，微博上出现了一条名为“男子当街暴打女孩”的热搜。视频中男子对迎面路过的女孩当街施暴，猛击其头部。有网友表示该男子一共出手（脚）22次，其中击打女士头部17次，踢踹女士腹部及头部5次。25日下午，大连警方通报称视频中的事件发生在当地苍山路段，事发时间为6月22日凌晨1点左右，被害人“脸部软组织挫伤，目前经治疗目前已出院”。
且不论当事人的伤势究竟如何，就视频中的暴力程度而言，笔者只是看到开头就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心理不适，更遑论作为被害者的当事人——不敢想象她在精神上受到冲击与创伤该是何等的强烈。
黑尔博士其著作中提到，人们对于心理变态的普遍反应是无所适从：“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怎样才能保护自己？”看完打人男子的这个视频后，惊惶中，笔者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有网友提出打人者可能是反社会人格，但在笔者看来，他似乎更像是一名心理变态者。
心理变态——他们是谁 ？
心理变态者往往具有自大强势、虚情假意、操纵他人特征，无法与他人建立深刻的情感联接，且缺乏同理心与道德心（详见论如何科学地识别一个心理变态）。不仅如此，他们还毫无社会责任感，常常无视社会规则与法律道德，全凭个人喜好冲动行事。
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与心理变态都具有“极富攻击性、行事冲动、善于操纵和利用他人、伤害他人而毫无愧疚之心、漠视一切道德法律，极具欺骗性和破坏性”的特点（详见“良心是什么？好吃吗？”| 反社会人格障碍与心理变态）。但心理变态比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更大胆，拥有更高水平的社会效能、抗压能力更强，而且更享受冒险或不确定性带来的刺激，在面临威胁时也更加冷静沉稳(Venables, Hall, & Patrick, 2014)。
回到视频中男子毫无慌乱的动作，有条不紊地每一拳都打在女士的要害部位，这份镇定确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麻木冷血的心理变态。同样让人不寒而栗的还有近日刚刚绑架谋杀罪名成立的克里斯滕森。两年前章莹颖失踪百日后，他还曾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参加校方为被害人发起的守夜活动，且颇为享受这种暴露在大众面前却无人知道自己就是凶手的刺激。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像大多数的人格障碍一样，对于心理变态的产生原因，学界依然还未达成一致的定论。但大部分研究者认同心理变态的形成与遗传因素与环境教养的共同作用有关。有证据显示某些形式的脑损伤会导致类似心理变态的症状，例如大脑的额叶受损会导致伤者出现与心理变态者相似的感情淡漠，易怒冲动并富有攻击性。
此外，环境教养也被认为是可能导致心理变态的因素之一。虽然有观点认为心理变态是个体婴儿期与照料者之间没有形成良好的依恋关系的结果，但是黑尔博士的观点却正好相反：很可能心理变态在幼儿期就缺乏形成依附关系的能力——他们无法形成依恋关系是心理变态的结果，而不是其原因。
总的来说，心理变态的形成是生物因素与环境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遗传因素影响了大脑功能的生物基础以及个体基本的人格结构，而它反过来又影响了个体对生活经验和社会环境的反应方式与互动方式。
心理变态天生就极度缺乏同理心和深层情感的体验能力（包括恐惧感），积极的后天教养可以缓解心理变态的某些不良倾向，而消极的教养方式则会加剧心理变态的某些倾向，甚至提前心理变态的初次犯罪时间。然而，就像克里斯滕森的例子，即使有着良好的教养，心理变态者冷酷无情、一心满足自我的人生信条依然难以改变。
我们怎样才能保护自己？
在正式进入预防与预后的内容之前，需要明确的一点是，尽管现在心理治疗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然而大量研究表明心理变态是无法通过治疗改变的——当治疗对象是心理变态时，任何一种心理治疗都收效甚微。因此，考虑到心理变态在人群中1:100的比例，最保险的办法还是学会心理变态的鉴别方法，然后尽早远离。
作为心理变态研究领域的大牛，黑尔博士一早已经与团队开发出了“黑尔心理变态核查表（the Hare Psychopathy Checklist-Revised，PCL-R）”用于筛查心理变态（后台回复“核查表”即可获取）。该表经过多年的实验研究被证实相当精准有效，但是使用核查表之前一般需要经过专业的培训，而且面对突然而至的心理变态，似乎也不太可能有时间拿着核查表一条一条去比对。
所以，有没有一眼就能识别心理变态的方法呢？黑尔博士在他的书中提到，心理变态有一个明显不同于普通人的特征就是他们那好似掠食动物一般冰冷无情的眼神。敏感一些的人刚接触到他们的眼神就会感觉到如芒在背，想要尽快逃离（若身边的人让你有这种感觉，请相信自己的直觉，尽早脱身）。
如果伤害已经发生
识别出危险，然后尽快逃离——这听上去很容易，但实际上依然有相当多的被害者没能来得及发现心理变态的真面目就已经受害。有的因此失去了生命，有的虽然劫后余生，却伤痕累累、心力交瘁。如果是后面一种情况，以下两点或许可以降低创伤后的精神伤害：
1.不要责备自己，错不在你。如果你不幸遭遇了心理变态，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最重要的是不要因为他或她的行为与态度而责备自己。心理变态在与所有人的互动中都只遵循他们自己的规则，激烈反抗可能遭到打骂、顺从听话依然可能遭到打骂。就像视频里那位女士，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已经因为连续的击打晕了过去。重点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而在于对方就是一个不讲逻辑、只凭自己好恶行事的心理变态。
2.认识到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就像上面提到的视频里的男子一样，有很多网友评论说他的击打部位十分明确，且全程镇定自若，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作案。心理变态也一样，他们中的大多数，手里都不止一位受害者。找到其他的受害人，并交流彼此的经历有助于让你获得社会支持，明白你有权利愤怒，而受害也并非一件羞耻的事情——你不是因为做错事而受到了惩罚，任何人都可能被心理变态伤害。
文章的最后，笔者想说，能将伤害控制到可以承受的范围当然最好不过，然而就像黑尔博士所指出的——预防好过预后，不是每一位受害者都能够死里逃生。提倡严惩加害者、对暴力行为零容忍的同时，增加对心理变态的了解、提升对危险的辨识能力也不失为一种保全之策。
补充阅读：
1.黑尔(2019).黑尔变态心理学 (刘毅 译). 重庆: 重庆大学出版社.
2.Venables, N. C., Hall, J. R., & Patrick, C. J. (2014). Differentiating psychopathy from 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 a triarchic model perspective. Psychological Medicine, 44(5), 1005-10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