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阳如约而至,随身斜挎了个黑色的布包。
遵照花阴阳的嘱咐,赵镇长在家中灶房、客厅和几个卧房里都放了他亲手画就的辟邪黄符,这几日家里安宁不少。当然,因为上次的事,镇长老娘对这个年轻的阴阳先生十分不喜,一看到他来了,就起身拉着女儿想要回房。
“老太太您可以回去休息,不过这位姑娘要留下。”花阴阳看着镇长的妹妹,如以前一样面无表情。上次走的时候他可是特意叮嘱过赵镇长,要想送走家宅中的婴灵,就一定要将他这位妹妹留在家中。
老太太表情不善,但因着这几日的安宁,对这位花阴阳的本事相信了几分,所以不好立时发作,只好又闷声坐下。
“花师父,上次您说有个婴灵跟元丽有关,莫非是我那可怜的孩子回来找我,错认了母亲?”镇长老婆托着肚子小声问道,抬起眼睛偷偷看了看婆婆和和叫元丽的小姑。
“对啊对啊,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妹妹还没嫁人呢,怎么会有孩子?。”赵镇长附和道。
“你不要介意,我不会碰到你的身体。”花阴阳似是没听到他们的话,径直走向赵元丽,伸出右手,停在距离赵元丽胸前半尺的距离,闭上眼睛,似是在感受着什么。
赵元丽心中有些害怕,但并未躲开。就像别的年轻女孩子一样,她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对这些东西很好奇,也想看看这位阴阳先生的本事。
“三年前,李惟斯,药,梨树。”花阴阳喃喃说着,睁开了眼睛,看着赵元丽。
赵元丽脸色陡变,身体像是被雷击中,摇晃了几下,几乎就要跌倒。镇长老娘忙上去扶女儿坐下,对花阴阳怒目相向:“你对我女儿施了什么妖法?”
“你听你女儿自己说吧。我还有事要做。”花阴阳说着,又转向赵元丽,“事到如今,你也该坦白了。”说完也不等人带路,径自走向西边的那间卧室。
“丽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镇长老娘顾不上管花阴阳,看着女儿惨白的脸,极为心疼。
“李惟斯听起来倒像是个人名。”镇长老婆怯生生地对着赵镇长说道。
“李惟斯是谁?”赵镇长看着妹妹,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惟斯是我的儿子,”赵元丽低头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偷偷跟一个男人好了,不小心就怀上了。我当时心里怕极了,去找那个男人讨主意,结果他一听说我怀孕他就跑了,后来就一直躲着再不肯见我。”赵元丽定了定神,缓缓说起往事。
“哎呀!丽丽你真是!那个流氓是谁?”赵镇长一听炸了,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即宰了那个男人,镇长老婆忙给他顺气。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李,好像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当时我实在太害怕了,不敢去医院,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月份越来越大了,眼看就遮掩不住了,只好跟妈商量。妈被我气病了,在炕上躺了三天,后来又强撑着出去,回来的时候拿着几副中药,说是托人找的有名的老中医开的,能悄悄送走那孩子。”赵元丽说到这里,看了看她老娘,她老娘已是老泪纵横。
“当时大嫂也有孕在身,妈每天帮她煎安胎的药,正好掩人耳目顺带也给我煎了,让我偷偷去厨房喝。”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我喝了那药并没有滑胎,反而越来越稳固。而天天喝安胎药的大嫂刚一到娘家就落了胎,我当时心里挺怀疑的,是不是阴差阳错的,大嫂喝了我的药,我喝了大嫂的药?只是当时大嫂落胎恰逢娘家妈去世,所以我就安慰自己说,大嫂孩子没了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是吃错了药------”说着抬眼偷偷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镇长老婆。
那个可怜的女人听到这里几乎要晕过去了,是啊,她自己也心中疑惑,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她还一直怪自己,以为是自己不懂得节制失去母亲的伤痛才没了孩子,原来------想到自己那无辜的孩子,想到自己这几年所受的屈辱和委屈,想到这一切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倒在丈夫怀里放声大哭,
赵镇长自己也快要疯了,他又怒又急地问道:
“所以那一段时间你跟你嫂子一样躺床上不出门,并不是生病了,而是在坐月子,是不是?那那个野种呢?”他想到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已经顾不上文明用语了。
“我当时月份已经大了,怕事情败露,不敢去医院,只好偷偷生在了家里,我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李惟斯,还给他亲手做了个陶瓷杯,杯底刻了他的名字。他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好可爱,可是一口奶都没吃就被妈抱走了。妈说是送给别人抚养了。”赵元丽低下头,泣不成声,纵使她年轻不经事,纵使她有伤风化,可她也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妈,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冤枉媛媛,说是她害了自己孩子?”媛媛是他老婆的名字。
“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害死我的孙子啊。两种药我明明分开煎的,天杀的怎么就换掉了?”他老娘也哭得撕心裂肺,“可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年轻做了错事,我做娘的不保护她,谁来保护她?她还有后半辈子的人要活啊,可是她要活,那个孩子就不能活啊!”
“妈,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赵元丽两眼圆睁,厉声问道。她想起了哥哥跟自己说家里有婴灵作祟的事。
“丽丽啊,你也别怪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妈知道那孩子是你的心头肉,所以妈没把孩子扔到死娃沟,妈把他好好包了,悄悄埋在了村东头的杨四爷庙前的那棵梨树下,让他早晚受些香火,早早找到好父母,重新做人。”镇长老娘看事情瞒不住,只好哭着和盘托出。
“啊!你怎么忍心?!”赵元丽直愣愣站了起来,失子之痛攻心,一下子又晕了过去。赵镇长母子忙手忙脚乱地给她掐人中救命,镇长老婆护着肚子闪在一旁默默垂泪,都是失去孩子的母亲,看着赵元丽这个样子,她又想起了三年前,那时候她同时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和孩子。
“不好,她是要灵魂出窍,若是与那婴灵缠在一起,怕是要出人命,快将她扶起来!”花阴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赵元丽身后,手中拿着一个形状不很规则的青色陶瓷杯,应该便是那个刻着那“李惟斯”名字的杯子。
花阴阳咬破食指,将血滴在杯中,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院中起了两股怪风,将赵元丽和花阴阳旋在中间,花阴阳一甩手,喝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将两张灵符分别贴在了赵元丽的太阳穴上,又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打开瓶盖,直待那两股旋风止了,才将瓶盖盖上,用血封印了,收到包里。
“好了,扶她去休息吧,明早鸡叫时,她自会醒过来,把那两张灵符撕了烧掉就可以了。”花阴阳嘱咐镇长老娘道。
“花师父,我家里的婴灵到底是怎么回事?”镇长老婆看没事了,收泪上前问道。
“那婴儿被活埋以后,怨气极重,庙里的杨四爷只是个凡人修成的半神,压他不住,又被他生身母亲的神思感应到,随之飘回了家,附身在了那个刻了他名字又寄托了思念的陶瓷杯上,因为杯子是个死物,所以那婴灵没太大的能量作祟,家里就安静了三年。近来你腹中胎儿渐渐长成,这婴灵便想夺了胎儿肉身,自己寄生,幸而有你母亲的魂魄日夜守护,才未能得逞,否则只怕大人小孩都已不保。如今我已将他收服,跟你母亲的魂魄一起度化,你们以后不会再受他骚扰了。”花阴阳细细说道。
镇长老婆听了,眼泪又滴落下来,赵镇长怕她伤心动了胎气,先把她送回卧室歇着了。花阴阳看事情了了,便也收拾着准备离开。
“花半仙等一下!”一直忙着安顿女儿的镇长老娘一摇一晃从房里走了出来。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面容身形竟似比之前苍老了十多岁,步子也不如从前稳健。
花阴阳停在门口。
“我老婆子作了很多孽,今天就是立时立刻死了埋土里也不冤枉,只是我想不明白,当年我煎药的时候明明很小心地分开存放两种药,怎么会被换掉的?还请半仙帮我这个老太婆解疑,不然我死不瞑目。”镇长老娘语气客气了很多,赵镇长也闻声赶过来相送,顺便奉上酬金。
“我只管死人的事,活人的事儿我不感兴趣。”花阴阳一脸冷漠地看着赵镇长母子,又看了看那一沓厚厚的酬金,“不过你既然问我了,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提示。三年前,你儿媳妇刚怀孕,你儿子就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后来那个女人怀孕了,不知怎么的,后来那个女人就死了。听说,那个女人有个年龄相差两岁的弟弟,姐弟俩感情特别好。”说到这里,花阴阳便拱手告辞了。
“那个女人姓什么?”镇长老娘绝望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好像是姓------姓李。”赵镇长瘫坐在门口,喘着粗气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