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沟,在甘泉以北,志丹以南。
早在前年,桥镇就有村民悄悄给我说,咱这有条峡谷,是最好的,比你见过的都好。我盘算,是丑是俊,得见真人容颜,倒不至于吹牛诳人。一时忙,将之搁置,然犹暗自记得。时至三月底,得了空闲,约了铜川黄老师,走了一趟石猴子沟。未料到,这一走就是一整天,仅步行就达18公里。还背着20多斤的摄影包,提溜着沉甸甸的雨靴。辛苦,寄希望找到上好的峡谷。
进沟不远,车路变窄,改为步行。路边突然发现一处天然的景观,脱落的岩石勾画出弯弯的眼框和嘴唇,水流冲刷岩石的痕迹为鼻梁,青苔恰好描画为眉毛和眼睛。这个大山的精灵,静静蛰伏于沟谷,莽苍的山坡与它浑然一体,大眼睛盯着每一位走近的人。
沟谷内,随着光线的游走,风光殊异。山林的萌芽尚未勃发,桃花竟放,溪流潺潺,觅得一处瀑布挂在崖上,水流的冲击惹得桃花摇曳,端的是流水有意,桃花有情。峡谷在漫长的地质演化中,千姿百态,如巨龙一般在沟谷内神游,或掩藏,或升腾,它掉落的鳞甲坠为巨石,棱角分明,裂缝也是如刀砍斧劈一般的齐整。
即将进入四月芳菲,气温回升,考虑到峡谷有可能阴冷,于是穿的厚了一些。又考虑到有可能遇到积水泥泞,随身带了长筒雨靴备用。我们一会儿在阳光下热的出汗,一会又在峡谷受凉。大多时候穿着运动鞋,脚步匆匆。遇到冰层自然无惧,可若是遇到积水加软泥,雨靴绝对是迅速脱离险境的利器。说到冰,在峡谷中不稀奇,我曾在六月份的一处峡谷中见到,都是在阴暗处经久不消,直似万年玄冰。这条沟里,泉水很多,它们是雨水和山洪之外,长流水的水源。故而在漫长的冬季,结下厚厚的冰层。向阳处的冰慢慢消融,水流在冰下喘息,听得见悦耳的流动。倘若踩得重了,咯嘣咯嘣,是冰裂也是心动,总担心踏进冰窟窿。四五月份,若要来,必要带上雨靴,有个木棍在前探查着方才放心。
正沟,大概行进了3公里,遇到分叉,我们选择了左边的峡谷,未曾想这条沟特别长,虽然风景不错,沿途有几个可圈可点的节点。这些峡谷明显极少有人前来,路途中,就瞧见了三只动物的骨骸,估计是在崖壁上跌落,或者受到猛兽的掠食。我们越走越累,一次一次燃起希望,盼望大峡谷就在跟前。终于到了,这里的峡谷虽短,两侧是肥美的岩石扭动着腰肢,向上是透亮的眼眸。由于峡谷被冲刷而来的杂木堵塞,导致无法再穿行,若是一定从缝隙中钻过去,一个不小心,有木头石块坍塌的风险。透过亮光打量,后面依然是沟谷,前程漫漫,景色未卜。
审时度势,我们即刻选择回头。再到分叉处,我俩商量,既然来了,再去探一探右边的峡谷。这里落叶厚,其下的泥土消融软化,一不留神就陷入泥淖中。行不多远,拐过一道弯,去路被另一道弯的绝壁挡住,高度有30米,中间被水流冲刷出一道深深的裂缝。裂缝左右的绝壁上,各有一处崖居的洞口。裂缝之下,是一个形似簸箕的石坑。石坑有水潭,雨水来临时,从裂缝中射出激流,水再大,就形成了瀑布。瀑布之下必有深潭,潭水打着旋,再奔流向石猴子沟口,进入洛河。古人建造崖居的选择,于躲难与修仙外,难道亦有观瀑的想法么。
我们无奈回头,从侧翼攀爬上去。在高山俯瞰,会轻易忽略刚才的景观,崖居的选址往往掩人耳目,实则别有洞天。看方位,我之前探查过的穿山大密道,就离此不远。再往上游走,是水流冲刷出的一道平地,天气暖和,这里会绿草如茵,形成峡谷草原。再行进几百米,眼前的一幕让我喊了出来:黄老师快来,我们找到地方了。
一道整齐的峡谷裂缝突兀出现,一棵高大的树木生长在裂缝的出口,枝条伸展到两端的岩石。峡谷切口整齐,就像豆腐被利刃划过一般,目测长度约25米,高度约20米。我激动地跑进去,很快像是到了死胡同。但它的右面又神奇地开了一道侧门,其内岩石如花卷、像麻花一般的翻卷、扭曲,裂缝愈来愈窄,以致最后我再也挤不进去。瞧不见内情,意犹未尽,但当天体力消耗过大,不能再翻山探究。
我靠在大树根歇息,看黄老师在峡谷内穿梭拍摄。这时,夕阳从峡谷射来,眼前一片迷离,我突然对这处场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大自然的造化神奇,流水冲刷的伟力,造就了这处规模虽不大,确很精致的,可称之为巷道、廊道、甬道,更像是一处穿越的通道。这棵大树的存在也好生奇怪,它是如何独树一帜,恰巧生长于峡谷出口的位置,百年屹立不倒。谜题,不仅是峡谷,我还捡到一个夹砂陶的口沿,慢轮打磨的弦纹,外侧有两处鋬牙,疑为距今5000年前仰韶文化晚期的器物残片,为远古先人曾在此生活提供了佐证。
石猴子峡谷一行没让我们失望,它独特的景致,适宜野外探险游览。此行路途较远,七十岁的黄老师与我一同钻沟溜洼,仍步履矫健,我是不服也要服。
谷雨后一天的晚上,深夜下着雪,夜幕中灰蒙蒙的一片。我敲击着悦耳的键盘声,思绪已飞到那处峡谷,它们见惯了风花雪月的季节轮回,不会在意我的发现。
2023.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