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生太长,谈生死太重,还相爱就好

2000年。冬。寒冷的风天。海边巨大的礁石上,他向她表白。

二十岁的他青春明朗,像朝气蓬勃的桦树,挺拔的身影,爽朗的笑容。而十九岁的她正在时间长河里飞速地老去,心已斑驳陆离,找不到盛载爱情的容器。

于是拒绝。巨蟹座女子,清冷孤傲的外表和脆弱敏感的内心。她是习惯了一袭黑衣的孤独女子。冬天从不穿棉衣,只为提醒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在孤单中日渐凌厉。

他依旧默默关心,却从不纠缠。

他们是朋友,兄妹,哥们儿,唯独不是情侣。

2001年1月,学校操场上,昏黄灯光里,她终于同意做他的女友。他欣喜至极,竟忘了说一句温情话语。

她开始换下沉闷的黑风衣,散开单调的马尾。十五岁时死去的心,在他温暖的目光中一点点如海浪般澎湃起来。

2002年大学毕业。

爱成为不能饮不可饮也要拼却的一醉,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哪怕美梦只闪烁一个晚上,蝶只舞一个春季,莲只活一个夏天。

他们没有分手,只是分开。她独自留在山东半岛的最东端。

后来日子纷纭,感情兵荒马乱。多少事,欲说还休。艰难的异地恋,只剩每天临睡前的电话,间或的短信,偶尔的见面,仿佛更像多年老友。

她事业顺利,出入写字楼,华丽应酬,觥筹交错。看过太多感情故事,来来去去,真真假假。成功男士抑或花花公子,明确追求抑或暧昧暗示。从雾里看花,到隔岸观火。

青春那么短,她始终知道,要许给他一个细水长流的未来。

2007年,他问她,喜欢依山或是靠海的家。她说喜欢海。他顷其所有买了一处靠海的小房子。小区很偏远,很安静,有美丽海岸,无敌海景,城堡一般的别墅。属于他们的只有七十平米,心却尘埃落定。

她选在初冬时节,做他的新娘。以这庄严郑重,抵御寒冬。

2008年,仍旧两地分居。这婚姻形式,似乎并无太大意义。而他是横亘在心中的巨石,风吹不动,雷打不移。

2009年,她调往他的城市,开始真正的婚姻生活。彼此的棱角都需要耐心磨合,晃来晃去时,才不会碰痛了彼此。

2010年,她经历女人一生中最神圣最伟大的时刻。他全程陪护,紧握她的手,直至产程结束,拍下为儿子剪脐带的照片。

这个她,就是我。那个他,是我的老公。

十五年后的今天,那些浪漫誓言,已淹没于凡俗烟火。

我们走路很少手牵手。

我们经常各自背身玩手机。

我们一度吵得无休无止一地鸡毛。

生活,平凡得就是几个寻常动作。

但我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我知道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做同样的决定。

那个为我采遍校园小黄花的人,那个在宿舍用酒精炉为我熬板蓝根的人,那个在午夜只穿一件T恤却坚持要脱下来给我取暖的人,那个与我海誓山盟日月为鉴的人,如今日日睡在枕边。

爱情落地。都是一条围裙两双拖鞋。

历经了婚姻磨合里的一切辗转、腾挪、对立、撕扯、不甘、指责,几乎被生吞活剥。

最后仍庆幸,我们给予了彼此最难能可贵的包容和引领,千回百折之后,愿意放弃自己些许的执拗和虚妄,成为对方的最佳战友。

他不必在多年以后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我的好与不好,每分每秒有他休戚与共。他心里那个青春年少衣袂飘飘的人,和如今在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人,始终是我。

我与他历经少年时的诗和远方,还能一起走向两鬓颓唐。

走过万千艰难,深心再无需言说,只待光阴一笔带过。

这就是生活。让我不止有爱,还有了慈悲。

林忆莲有一首歌:

我们流浪有多久

陌生世界里 期盼熟悉的温柔

生活在同一个星球

一直的漫游

只为着和你牵手

我们已相爱有多久

遇见你以前 错过了几个街头

我已经等待你多久

差一点不敢

对爱情再有要求

倘若 没有遇见你

我们会怎么走

一左  一右

绕地球一圈

一定 会碰头

我的以后 在你心头

整个宇宙 感动得颤抖

我的眼泪 由你来流

玫瑰拥抱沙丘

熬过  多少关口

与爱长流

我并不确定十五年对人生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现在有个小家伙,喊我“妈妈”,喊他“爸爸”,再过几十年,会有人叫他“爷爷”,叫我“奶奶”。

我知道我无悔于这十五年来的任何一个决定。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神仙眷侣,只有柴米夫妻。

说一生太长,谈生死太重,还相爱就好。

谁都曾非她不娶非他不嫁,也都曾走入婚姻后鸡飞狗跳一声叹息。最终在柴米繁杂孩子吵闹里看清自己,看清爱的代价。

但我们还是要爱啊,是成全,是浮生慰藉,也是渡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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