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夕阳古道,更没有芳草碧连天,却有着一场梦境,问她何时还,她却摇摇头。有些时候,总有那么一次没好好送别,就成了永别。
那次我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来不及送别,更是知道了什么是永别。我放学跑回家中,看着父亲抱着阿花坐在桌前,全家人都围着,阿花安静的一动不动。不懂事的我上前摸着阿花,希望她能起来陪我玩。母亲将我拉开了,润红了的眼睛,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我摇着奶奶,问姐姐怎么了,奶奶告诉我,姐姐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我儿时懵懂的心里。明白那个离我好远的世界。我跑回房间,躲在被窝,哭到累得睡着。我看见了姐姐,我看见了姐姐!是她!我想和她玩耍,可她不那么高兴。我感觉到她要走了,便问她什么时候再回来,她却只是摇摇头。
姐姐转身走了,家里再也没有了阿花的身影。为什么总有那么一次还没有好好地道别,就已匆匆离开?姐姐的碗还在,可里面再也没有了饭菜。家里人也似乎都没有人再提到阿花,可我一直会想起姐姐,想起和姐姐度过的日子,想起那几次没有好好说说情话的分别。
姐姐从小便身体娇弱,我又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总有一些好吃的。于是我总是会留给姐姐,哪怕只有一点,我也要掰开一份放到她的碗里。那次舅舅来看我,给我带了城里才有的糖豆巧克力,我偷偷的咂了一小口,那是我吃过最甜、最好吃的东西。我跑到姐姐面前,掰开一大块,“给你尝尝,舅舅带给我的!”姐姐高兴坏了,蹦蹦跳跳,摇着脑袋。又掰了一块给她,可还没等她咽下,却瘫在地上,呜咽着呻吟着。姐姐不会说话,我吓坏了,赶紧哭着跑去找奶奶。奶奶找来好多人,把姐姐送到了城里的一个医院,我拉着奶奶的衣角,抽泣着说:我也要去。奶奶说:县城太远了。我问:姐姐会好起来吗?奶奶点了点头。那晚,我梦见了姐姐。我朝着姐姐招手,姐姐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身边。她抹掉我的眼泪,我问她会回来吗?她点点头。
那次姐姐真的回来了,她就像我梦见的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蹭着我的手。从那以后,我到哪里,姐姐都会跟我到哪里。我们一起在山坡上玩耍,一起在草褥子上打滚;我在树上唱歌,她会在树底附和;我在屋脊上数星星,她会静静地伏在我身旁。我以为她永远不会走,我们不会再分开。可是,后来,是我走了,她却没有跟上。
那年夏天刚过,漫天的暑气还没有消散,母亲就把我打扮得干干净净,说要把我送到城里舅舅家去上学,我问母亲上学好玩吗?母亲说学校里都是小朋友,我又问: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吗?母亲却说阿花不用上学。我有些失望,可想到学校有好多小朋友,于是就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父亲把我送到舅舅家,舅舅家有哥哥,可父亲告诉我:哥哥有功课要学,让我不要打扰他。是的,过后我才发现,哥哥总有一个写不满的本子;才发现,哥哥一点不像姐姐,从来不让我靠近。学校里的小朋友也和哥哥一样。我开始后悔离开了姐姐,开始想回家。我想着姐姐的模样,她跑到我脚边,转着圈,我抱起她,说:我会回去的。她乐开了花,摇动着身体。自此,我总吵着要回家,最终还是因哥哥嫌我影响他,舅舅才把我送回了家。
我老远地喊着姐姐,姐姐老远的跑过来,一会儿跑到我前面,一会儿跑到我后面。舅舅和母亲说了些什么。那几年,我就再也没被送到舅舅家。我也刚好不喜欢城里的人,也就如愿地恢复了往日和姐姐幸福欢快的生活。
从那以后,我慢慢地长大了,我跑得比姐姐快了,姐姐追不上我,只能在后面老远的地方挪动着身体。只是我一到她面前,她依旧能蹦蹦跳跳。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来,老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极力地想跑到我面前,可她的再也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我抚摸着她的额头,稀疏的毛发,失去了曾经的松松软软。我哼着往日的歌曲,她也再不会随歌应和。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终于还是在那天,姐姐安静地躺在父亲的怀里。奶奶说着:阿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哭了,那是我最后一次为阿花哭泣。眼泪模糊双眼,依稀看见姐姐的容颜。我问着她,何时还?她却只是摇摇头。
阿花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她在另一个世界找到了能永远在一起的伙伴,或许她找到了一个能在短暂分别时,能说上一世情话的男子,拥有她们的长亭外、古道边。其实,姐姐我并不是不想和你说,而是我怕说出来就真的成了永别。但我现在好后悔,后悔曾经的我从未和你好好送别便成了永别。
姐姐,在你走后,我再也没有养过其他的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