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镇山城
镇山城，是一座位于华夏大地西部的巨城，斑驳厚重的城墙诉说着它古老的历史和久远的传承。自人族修行之风日渐昌盛，许许多多的修士开始投身于茫茫的西塞群山中寻找机缘，渐渐地，随着时日推移，世纪变迁，镇山城作为各路修士西进路上的补给休憩之地，和各种灵药宝物的互通场所，演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牛二立身于云层之中，看着下方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绵延无际的城墙街道，微微抿着嘴唇，眼角带着淡淡笑意。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万里高空之上俯视这座巨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滴即将落入大海的雨滴，显得那般渺小，他清晰感觉到那种俗世红尘的气息直欲扑面而来，让他有些情难自己，于是，他义无反顾的落在了茫茫人海里。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吆喝着做生意的小商贩，有身负道法神通的修士，但更多的则是普通的凡人。牛二仿佛化身为茫茫洋流中一条灵活的鱼儿，自由穿梭在形色各异的人群中，七转八转，转入了镇山城一角较为偏僻的一条街道，所谓偏僻，只是相对于那些城中的主街大道而言，显得较为窄小，道路两旁的房屋显得较为低矮，往来其中的修士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普普通通的底层小民。
这条街，看似没什么变化呢……牛二心里想着，神色或许有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变化，但脚步比之刚才有些匆匆。忽然间从一处屋檐下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叫卖声：“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喔，便宜又好吃……”，这道市井中商贩最为普通不过的叫卖，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牛二困在了原地，于是他侧过脸看去，只见青瓦木檐之下，摆放着几笼刚刚揭了锅的包子，正冒着腾腾热气，白色的热气之后是一张年轻的胖乎乎的肉脸，脸上嵌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
钱胖子还是这副臭德行啊，也不知道老钱那财迷怎么样了……念头在牛二脑海里盘旋，他抬腿向着包子摊位靠近过去，历历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他的心头。
当年，他独自一人流落镇山城街头，在此认识了同为孤儿的慕尘，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意气相投，之后便对天起誓，结为兄弟，牛二年长一些，做了兄长。自此之后，他们两人为了生计，整日奔波出没于附近的大街小巷，乞讨卖艺，肚子饿的紧时也少不了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因此自是少不了他人的嘲笑与欺侮，更有甚者便是拳脚相加，放狗追逐。那个时候卖包子的还是老钱，由于牛二和慕尘时常“照顾”他家的生意，他儿子钱小胖子领着一帮邻居街坊的半大孩子，牵着他家的那只大花狗，追着牛二兄弟两人满大街跑，有时候跑的慢了，免不了被狗啃上几口，得亏他俩破破烂烂的衣服套的厚实，才不至于伤的严重，那段时间，只要一看到那只大花狗，二人就觉得腿发软。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牛二和慕尘一天天长大，体格和力气都增长了不少，终于有一天，他们二人略施小计，引诱那只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大花狗到了僻静处，用手腕粗的棍子打断了它的一条腿，自此之后，那只狗再也不敢追他们了。
打断狗腿的那天，他们觉得像是解决了人生中的头号大敌，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什么能令他们兄弟感到害怕。
“老板，来两个包子。”牛二冲着矮胖的身影道。
“唉，好嘞，公子你稍等，马上就好。”钱小胖子见来了客人，喜上眉梢，一边嘴里应答着，一边双手麻利地用纸包了两个包子，“公子给您，一共三文钱。”他把包子递给牛二，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看着他这副情态，牛二再也生不起半点报复的心思，尽管他之前设想过好多次狠狠地整治这个小胖子的场景。
“不用找了，就当是把以前欠的一起给了吧。”牛二顺手丢下一锭金子，提了包子转身就走，留下莫名其妙的胖子说着千恩万谢的话。
有钱的感觉还真是爽，牛二只觉得以前所受的所有苦在他随便丢下一锭金子后便不再是记忆中那么的苦。钱是风万里留下的，他这位豪爽地大哥留下的储物法器中，有着不少的生活用品和钱财，倒是想的周全。
顺着长街而行，两边的店铺渐渐稀少起来，并且显得陈旧杂乱，当牛二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绕来绕去，不一会儿喧闹的街道便被他甩在了身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堆满了杂物与生活垃圾的巨大的坑地，与不远处繁华亮丽的城市街道相比，这里就像是一个完全隔离在外的，与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格格不入的，最脏乱最底层的所在，二者之间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着，以至于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吹不来哪怕一丁点的来自于周围的欢声笑语和胭脂气息。
这里仿佛就是这座巨城中唯一安静的角落，但牛二觉得这片以往他十分熟悉的土地在此刻安静的有点可怕，以至于让他轻轻蹙起了眉头。沿着坑地边上踩踏出来的小路向下，穿过一堆堆散落着的杂物，斜倚在一棵大树下的一间靠着坑壁的破落的木屋映入了牛二的眼睑。
小屋的门虚掩着，牛二的手紧握着。他本想在此刻大声呼喊慕尘，期待着那个阳光乐观，笑容满面少年的从屋子里激动地冲出来，给他一个重重的拥抱，可到了跟前，他却生生压下了心中即将久别重逢的那份喜悦，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随着“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外面的天光一涌而入，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从屋角的床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一位瘦弱年迈的老人，似是被这突然造访的客人吓了一跳。
牛二心中有些诧异，迟疑了下还是小心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屋子里一如往昔那般简陋，简陋到他感觉不到一丝的变化，却让他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老人家，你可知道慕尘？”牛二压低声音，尽量显得和颜悦色，似是怕吓到了老人。
“啊，什么，不知道啊，我在这里好几年了，没见过啊，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老人有些害怕，说话时透着一股子警惕。
牛二见状，沉吟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脸上蒙上了一层失望之色，他想起了不靠谱的老头子说的话：各有机缘，不得强求。
当年一别，匆匆十载，再相逢时，他可还笑的那般灿烂呢……
看了老人一眼，老人用浑浊的双眼盯着他，也不说话，牛二自知问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于是他将两个包子轻轻放在了床头，然后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又回到了热闹的街道，牛二信步而行，有些心不在焉，本是满怀期待，万里奔波而来，想象着与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收获的只有扑空后的失望和落寞，他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比任何时候更加孤单。
忽然，他顿住了身形，他想起他应该给老人留个口信，万一哪天慕尘回来，就能知道他来过了，于是他转身往回走。
当他快到破旧小屋门口的时候，那低矮的门里竟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人的衣袍上还沾了不少血渍，在灰暗的环境里红的刺眼。
牛二的心瞬间沉了下来，透过那道门，他仿佛看见了世间最肮脏，最丑陋的事情。
双方一时间都呆立在了原地，隐隐对峙着，风忽然变大了，携裹着狂躁的杀气直上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