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下起来，乘人纷纷回到船舱避雨，自然也不乏那诗情画意之人，撑起伞立在舰尾赏海雾迷蒙。江小柳与江宣禾便是附庸风雅的两个。不同的是，江小柳是真正的附庸风雅，而江宣禾则在观察。
上船已经整整两天了，江宣禾还是毫无头绪。五日前他受命追查一批被盗的珠宝，查了三天才查到这里，等他上了船，线索却是断了。江宣禾内心焦急万分，却不敢显露分毫。这条船上鱼龙混杂，须得小心行事。
这日天色阴沉，细雨蒙蒙，他站在甲板上，沿着栏杆细细走了一圈，选好位置，装作赏景的样子，暗自打量。
另一边，江小柳学着文人墨客，一把油纸伞，一柄折扇，悠悠长叹。
船是要开往东瀛的，路途遥远，前方未知。这一秒细雨绵绵，下一秒便是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不等船上的伙计提醒，赏景的乘客登时作鸟兽散。
江小柳骂骂咧咧，最先回去，挑了酒葫芦倚在舱门处。他花了大价钱，订了顶层的舱房，在这里，尽览风光无疑。
“嗯”？
他注意到一个青衣男子走在人群最后，步伐缓慢，时而沉思，时而张望。
“有意思，下去会会。”
江宣禾慢慢往回走，刚刚狂风来袭，大船摇晃，他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正想着去问船长这风浪何时才停，便察觉有人走向自己。
“嘿！兄弟！喝一杯？”江小柳晃晃酒葫芦，朝江宣禾笑道，“我看你是一个人，正巧我也是独自，在这风浪时，喝一杯？”
江宣禾看了他一眼，笑道，“好。”
两人在江小柳的舱房喝得正起兴，忽听得外面喧喧嚷嚷。
“妈的，什么事吵死个人。大哥你坐，我去看看。”江小柳摇摇晃晃走出船舱，还没等他询问，便见船头前方升起巨大黑浪。“我*！”江小柳一身酒意统统化作冷汗浸湿了后背。
江宣禾跟在他身后，淡淡开口，“看来这一趟，不容易。”
江小柳回头瞅了瞅他，半晌才开口，“是不容易。”
巨浪打在船头，整个船剧烈摇晃，连带着不少人摔倒。副船扯着嗓子安慰人群，劝乘客回舱。江宣禾看了一会儿，道，“回去接着喝酒。”说完便转身离开。
江小柳愣了愣，露出笑容，“也是，回去喝酒。”不理惊慌失措的人群，也跟着回去了。
酒到浓时，江小柳半是好奇地问，“大哥你就不担心就此葬身海底？”
江宣禾咽下一口酒，笑道，“平日里好吃鱼，要是有机会偿还，也未尝不可。”
江小柳听闻仔细看着他，神情不是像在开玩笑。“你不觉得可惜？”
江宣禾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生死有命。”说罢不再言语。
知道两人醉倒，风浪还在肆虐，等两人醒来，天已大亮。
江小柳走出船舱，发现一片狼藉，所幸，船还在。
江宣禾寻着他的目光扫过去，副船正在指挥伙计清理船体。另一边有人痛哭，估计是有人伤亡。江宣禾看了一会儿，对江小柳道，“我去帮忙。”说罢便提步前去。
“哎大哥等我——”
晌午时分，船长命伙夫炖了新鲜的海鱼犒劳大家。江小柳戳着鱼眼，笑道，“没想到还是我吃鱼。”
江宣禾不言语，默默动筷。
船虽未受致命性损伤，却也破损颇多，好不容易支撑着见到了海岸线，一船人异常欢喜。两人亦是。
江小柳靠在舱门远眺，视线里的景象一点点清晰。“咦？不对！这不是东瀛，这，是大明！”
江宣禾在一旁随地打坐，并不理会。
江小柳跑下船底舱，找到船长，被告知因之前的风浪侵袭，船无法远渡东瀛，只得返回。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船舱，见江宣禾仍在打坐，苦笑着道，“你早就知道了对吧？蒋宣禾，六扇门的二把手。”
蒋宣禾睁开眼睛，凝视着他，“职责所在。”
江小柳冷哼一声，“职责？你可知这批珠宝的来历？兵部侍郎即使是正三品，三十年的俸禄也买不起这里面一匣吧？要不是搜刮民脂鱼肉百姓，就凭他，哼！我盗了这批宝物，也算是替天行道！”
“那你呢？”
“我？”
“你盗了兵部侍郎搜刮民脂鱼肉百姓得到的珠宝，算什么，算兵部侍郎替你鱼肉了百姓？”
“我······”
蒋宣禾接着道，“你敢说你拿了这批珠宝不是独自享用而是还给百姓？那你去东瀛做什么？给东瀛的百姓用？”
“我······”
“天不需要你来替它行道，只需要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说罢，蒋宣禾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等靠了岸我们是不是就不再是朋友了？那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说。”
“你是如何发现的？”
“风浪过来时，船体摇晃地不正常，我想，是有人在里面藏了东西吧。后来我提议去帮忙收拾狼藉，你······”
江小柳垂下眸子，瘫倒在地。
很快，船靠近码头，黑压压的官兵排得整整齐齐，严阵以待。江小柳坐在里船舱喝酒，平静地等待，却许久都不见人来。
他心中疑惑，出门查看，码头上空空荡荡，半无官差。
“客官等下，”船长递过一个青灰色的包袱，“这是有位官大人吩咐小人转达的，您收好。”
某日，江小柳在一间酒馆吃酒，听得邻座谈论。
“听说兵部尚书大人的珠宝追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听说是六扇门的蒋大人追到的。”
“盗贼抓到了吗？”
“好像没有，据说蒋大人乘的船遇上大浪，盗贼被海水卷走了，也就是这样才让藏在船体里面的珠宝露了出来。”
“这样啊，那个盗贼可真幸运，落到兵部尚书大人手里，还真不如葬身鱼腹。”
“就是就是。”
江小柳喝下一杯酒，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想起了大哥未说完的那半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富贵在人心。再穷，只要心是好的，都是富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