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跌宕起伏的人生叙事

前不久父亲度过了他的70岁生日,由于疫情原因,在北京的我和在成都的妹妹都没有回老家,好在弟弟一家陪父亲度过了这个十年一遇的生日,2个可爱侄女的欢声笑语和父亲的弟弟妹妹们的现场祝福都给生日增添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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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70岁生日时写诗一首)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弹指间,父亲竟然已经70岁了!那个在我眼里无所不能,一直被我视为榜样的父亲竟然已经进入了古稀之年!

小时候我很庆幸有一个温暖的家,父亲慈爱母亲严厉,父母关系融洽,家里温馨的氛围给物质贫瘠的童年带来了很多亮光。在我眼里,父亲才华横溢、能力超群,对我们很慈爱,他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令我很自豪,而其跌宕起伏的一生令我无比心疼。

01 父亲跌宕起伏的人生令人唏嘘

父亲是家里的老大,有5个妹妹和2个弟弟,他从小肩上就承担了很多责任,上学时每天早上都要干几小时的农活,经常来不及吃饭就赶往学校,而当饿着肚子到学校时,已经上完第1节课,因为迟到老师又要罚站,如此艰难的时光,他竟然从小学一直坚持到初中,后因文革学校停止招生而停学,至2000年代父亲通过自学终获电大大专文凭。

问他为什么这么艰难也要上学,他说他一直有一个强大的信念,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果然内驱力才是学习的最大动力!反观现在那些孩子们,衣食无忧,生活在“蜜糖”中,但在父母的“盯跟”下才愿意学习。

1970年12月,即将成为一名供销社员工的他,在听到海军南海舰队征兵时,激情澎湃、振翅欲飞的他报名参军了,他穿上了梦寐以求的海军军装。

刚入部队时,新兵连经常半夜紧急集合,不准讲话、不准打手电,5分钟集合,连长一声“跑步走”,一跑就是十多公里。等到解除警报,回到营房睡下不到一个小时,紧急集合号又吹起,如此这般反复。白天走队列,休息时不准坐、不准躺,晚上还要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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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1974年在南海舰队)

父亲在部队六个年头,既当过连队兵,又当过机关兵,在艰苦的生活中不断成长,他接触了各个地方各个层次的战友和老红军、老八路以及各类首长,他如痴似渴地从他们身上吸取素养,撰写了上百首诗词和几十篇文章,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思维方式,也塑造了他敢于挑战困难、愈挫愈勇、自主思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为他以后胜任繁重和艰难的工作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由于当时政治大气候的影响,且函调称父亲的伯父参加过国民党,表现优异的父亲对提升不抱希望,就退伍回到了家。

作为刚退伍的复员军人,父亲被推荐参加了大学入学考试,父亲在考试中一路畅通无阻,只要通过了体检,就可以上学了,但没想到在体检中医生说父亲的心脏有杂音,体检不合格,而在一个月后父亲参加全县人民公社电影放映员入职体检,还是该位医生对父亲检查,却未提出任何问题。令人蹊跷的是,在体检前,某学校的招生老师问参加体检者,“谁是阳××?(父亲的姓名)”,在那个混乱的年代,父亲很可能是被顶替了,真令人唏嘘!

父亲由于其在出墙报时可以用“宋体”、“黑体”、“新魏体”“隶书”、“行书”“楷书”、“变体”书写,被公社领导所欣赏,进入了电影队,成为电影院的“一把手”,在他的领导下,电影院工作有条不紊、成绩显著,省文化厅奖励了他们一台电视机,他们的事迹还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过!

作为优秀放映员的父亲偶尔在家里放电影,至今我还记得以家里雪白墙壁为幕布放映电影的美好情景!

1985年,电影院解散后,在广州、韶关等地做过小生意的父亲看到家乡抱残守缺、求稳拒变的情况后,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义给县委书记写了一封信《关于在乡村振兴经济的建议》,这封信引起了全县强烈的反响。在一位干部的推荐下,父亲从1985年开始担任了村支书,一直干到了2017年,任职32年,年届65岁。

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村多次被表彰为全市“十佳村”、“百强村”;村支部连续多年被县委表彰为“先进支部”、“先进基层党组织”、“五好支部”。

在父亲的谋划和主持组织下,积极壮大村集体经济,曾先后五办砖厂,两办沙场,兴办过饲料厂、预制场,兴建起有三缝门面的办公大楼,并兴建了3000多平方的教学大楼。在他的谋划、主持征地和组织安置下,建起了6条街道,2个阳古;协助政府打造了3个市场和安平新城区,使安平城区面貌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父亲也由于工作出色连续多年被表彰为“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党务工作者”,并且自一九九五年至今,连续并同时当选为市、县人大代表和市、县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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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参加郴州市第五届人大会第三次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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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的谋划和组织下兴建的阳古新村)

这些工作成就和荣誉都是父亲在尝尽了无数难以品尝的甜酸苦辣,历经了无数难以言说的艰难困苦,经受了无数不堪回首的磨难后取得的:每一个项目的征地都费尽唇舌,每一个项目的实施都矛盾重重......

父亲一生经历丰富、跌宕起伏,是国家那些年代的一个缩影,虽然父亲追求上进、努力拼搏,但人的命运最终还是逃不过历史的车轮:函调称伯父参加国民党使他没办法通过参军改变命运;参加大学入学考试,学习成绩通过但却因为莫须有的“心脏有杂音”导致上学的机会被顶替;由于工作出色被县委领导赏识,拟提为国家干部,却又因故没有实现。

父亲的人生遭遇真令人唏嘘!在历史大势面前,所有人都是那么地渺小!因为屡次遭遇了这些“黑天鹅”,父亲骨子里有些悲观,经常教导我:凡事从最坏方面打算,往最好方面努力!

02 父亲给我们的浓浓的如山的父爱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才华横溢,他一直喜欢看书,小时候家里经常有《十月》、《当代》、《小说月报》等书,他写的文章曾经登载在某些杂志上,工作期间他也一直笔耕不辍,写下了大量的文章;父亲的钢笔字和毛笔字也写得很漂亮,家乡谁家办喜事需要对联,经常请他帮忙,从对联的内容到书写,他一个人搞定,比买的对联毫不逊色!父亲还会拉二胡、吹口琴......

小时候每天父亲下班时是我们三姊妹最欢乐的时刻,还记得小时候的家在一个池塘旁边,池塘四周围着一圈密密的芦苇和美人蕉,微风吹拂下,它们似乎在向我们频频点头。远远地看到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姊妹三人就欢呼雀跃,拍手大叫“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我们迎着风在池塘边上跑着去迎接父亲下班,落日的余晖下,我们欢快的脸庞上闪着亮光,这幅美好的画面一直映在我脑海中。

在我家房子和池塘的中间是我家的院子,院子里种了很多橘子树、桂花树等植物,夏天香气扑鼻,在树下,下班回家的父亲给我们拉二胡、唱歌、讲故事,或把家里的墙壁当做幕布给我们放电影,多么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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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和我们三姊妹)

父亲经常说,他小时候由于碰上六十年代的大饥荒,家里人口又多,他一天24小时,都感到饿、饿,饿!有时饿得眼睛都睁不开。饿得没办法了,也偷东西吃,他几次因偷自己家里的东西吃还挨过打。

父亲从我们一出生,就发誓不让他少年的经历和遗憾在我们身上重演,他对我们非常疼爱,不愿意让我们吃一点苦。父亲很害怕我们吃不饱,煮饭总是要求多煮些,吃不完倒掉没关系,绝不能让我们饿着。我们小时候吃饭时,当父亲看到锅里饭不多时,他自己会亲自去爷爷奶奶那里去“借饭”。

父母亲为我们三姊妹的上学真是呕心沥血,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们三姊妹同时上大学时的巨额学费,父母亲是怎样筹措的,有一年我上研究生而弟弟和妹妹上大学,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需要3万多,这对90年代收入微薄的他们来说,是多么巨大的经济压力呀!

后来看到父亲的自传说,二000年时,我们三姊妹一个在读研二个在读大学,为了让我们完成学业,父亲毅然卖掉了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养老门面屋,用他的实际行动践行了“肩头顶不起,背也要顶起保证孩子读书”的诺言,看到这些,我真是泪目!

03 退休后的父亲慢慢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父亲一生在工作中取得了辉煌成绩,实现了许多人生价值,但退休后落差很大,他很失落。

父亲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脱离了经营几十年的事业,脱离了主导过本村三十多年经济社会发展的工作平台,几十年风风雨雨、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由一个周边社会发展的推动者猛然间成为了一个主流社会的弃儿、事业发展的闲人,深深感到失去了事业的男人内心是何等的焦灼和无奈!深深地感到失去生活的主动权是多么地空虚和焦躁!

父亲退休后,我们三姊妹不断地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习惯于慢下来,从紧张的工作中脱离出,享受生活,父亲也慢慢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经常与三五个朋友聚会、聊天;并且荣幸地被县关工委聘为“五老"队员,接受老年大学和中小学的邀请,讲《老有所为》、《教子成才》等讲座,受到众人好评;开始写自传,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写出了18万多字的自传,我们看完后对父亲的一生有了更全面深刻的了解,对他的各种人生感悟和经验教训也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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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关工委活动中开讲座)

退休后,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女也成了他的人生支柱,有一段时间,父母亲到弟弟家帮忙带小侄女,母亲投入到做饭、洗衣等家务中,带孙女成了父亲的主要工作,整天陪伴孙女的父亲整天乐呵呵的,满面笑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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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开心带孙女游玩)

不在弟弟家时,父亲也要每天看到孙女们的视频,想看到她们的笑脸,想知道她们的学习生活情况,有一段时间,弟弟弟媳由于工作繁忙,没有每天在家人群发送视频,父亲就微信催弟弟。父亲对孙辈们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疼爱!

在父亲古稀之年回望他的过去,他进入军营,在军营这个大熔炉里积极工作、淬炼成钢;在32年村支书任期内殚精竭虑,攻难克险,为集体的发展带来一个个成果;他还用尽一生的心血培养和呵护我们三姊妹,为我们创造健康成长、生活幸福的氛围和条件。

父亲退休前的人生际遇可谓跌宕起伏,遭遇了很多艰难险阻和“黑天鹅”,但父亲凭借其坚强的意志,敢于挑战困难、愈挫愈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把一个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计划都变成了现实,父亲就像陌上之花,植根于贫瘠土壤中,却能顽强生存,开的旺盛,开得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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