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百无聊赖的晚上,我打开通讯录浏览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看着看着突然有一种想找人聊天的冲动,于是我给高中的一个同桌发去了几句问候。很快地,她回复了我,在寒暄了几句后,她问我:“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什么情景吗?”
一个人一辈子要遇见多少人我不知道,遇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更不知道。大多数遇见都是擦肩而过,没有记忆的必要,就算是熟悉的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未必能记得清楚。对于我这样一个患有严重青年健忘症的人来说,过去那些平常的日子就像被贴上了“可忘记”的标签,时间一久,就被自然而然地从我脑子里暂时清除了。
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最惨的人,只有更惨的人,所以我乐观地认为我不是记性最差的人,一定有比我记性更差的人。
但是她却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记性最好的一个。
“你那天来的挺晚。我们都坐好了,大家都在熟悉新环境。然后你悠然地进来了。你说这次期中考试没发挥好,说之前还看了看座位表。一个礼拜后,你因为同学说你长得太秀气,化上妆就能去唱花旦郁闷了一节课。”
在无聊的日子里,最美妙的事情之一就是静静地回忆过去,如果能想起来许多本来记不起的画面,那这种感觉就像是捡了一个空爆竹,结果点燃后却在夜空中盛开了烟花。
她接着说:“那时候上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说一句,你就在下面调侃一句,还老带着我一块说,害得我经常被老师批评。”
“咱们坐同桌的第三周学校开了艺术节,咱们靠窗坐着,总能听到外面唱歌的声音.......”
“.......后面的两个人比咱俩还能聊,都是八卦之类的东西.......”
“那时候你老穿着白短袖,上面还写着个大大的2,哈哈.......”
她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够将过去的事情重现在人眼前。她能够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所有细节都清晰地记在脑子里,包括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和背景。她简直就是一台活的DV录像机。
“你真牛逼,跟录像机似的。”我发现找她聊天真是找对人了,她说的那些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慢慢放映,而且还是3D的。
“到现在我都觉得你是我高中时期最好的同桌。”她对我说。
我也觉得她是一个好同桌,因为她对我很好,比如每次打水都不忘给我捎上一瓶,即使是后来不再坐同桌的时候。但在我的深层印象中,她却是有一些古怪的。
她的怪不是性格上的孤僻,而是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感觉。
她经常提出一些很稀奇古怪的问题,做一些别人搞不懂的事。她不算那种上课时紧跟老师的学生,她爱在上数学课时看语文,上语文课时学政治,上政治课时学数学,总之就是上什么课不学什么。大多数人不想学习也不想听课的时候,不是在神游,就是在睡觉,但她却不是,她发呆的目光一直很坚定,让我感觉她好像在思考什么哲学问题一样。她总是上课铃声响后最晚一个回到教室的人,在所有人都回去上课后,她依然在空荡的走廊或阳台一个人呆着,不知道想些什么。她还有个小本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记录在上面,虽然她从不让我看其中的内容,但我也能大致猜到里面写了什么。
有一次她给我讲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说她家在靠近机场的地方住着,那里很偏僻,没什么人,父母工作比较忙,很少带她出去玩,回了家也都是大量的沉默。她从小朋友不算多,关系要好的只有两三个,现在不知怎么,也很少联系了。她说她很想自己一个人带着相机去旅行,并且为这事跟她爸妈吵过一次。我当时很不理解她的想法,因为我一直认为宅着也很舒服,干嘛非要跑出去,又累又不安全。
一天晚上,我下学骑着车子回家,在一个路口远远地看见她骑着车子飞快地朝桥上奔去,我好奇地跟在她后面,想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她骑到桥中央才停,下了车站在栏杆旁俯视着河水,河上的风冷飕飕的,刮的我睁不开眼。我怕她出什么事,就赶紧朝她骑过去。她看见我后并没有跟我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冰冷的河水。我对她说:“大晚上十点多了,你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她瞟了我一眼,说:“没事,来这儿吹吹风。你不用管我,你走吧。”我虽然挺不放心的,但是她坚持要我走,我也只能慢慢悠悠的骑车子离开,并且蹬两下车子回头看一眼她。
我知道,她家并不在这个方向。
有的时候, 人们喜欢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他们不孤僻,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过得并不如在自己内心世界里那样如鱼得水。也许是经历的原因,每个人似乎都会有那样一段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日子,只是每个人寄托心情的方式各不相同而已。当我们面对一些不愿面对的事情时,我们大多会逃避,有的人选择忘记,有的人选择离开。诚然,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不过却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救赎,就像少年派最终选择了理查德.帕克。
可是在很久以后,再回首看那时的自己,还会有相同的感受吗?
我们继续回忆着从前的中学时光。
她说:“那会儿跟你相处久了也觉得你也挺自我的,甚至有些傲,自我优越感强。当然喽,你确实有资本,学得不多,但考得好。那时候只要写题错的多了,马上不满就上来了。”
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忘了忘了...”
她说:“就你这记性,高中怎么考得那么好?”
我说:“哈哈...哈哈...哈哈...高考不是没考好嘛...哈哈...哈哈...”
她说:“高三临毕业时,我让你们好多人给我写临别赠言,写完后叠成星星拿给我,我到现在还没拆开看呢。你还记得你写的什么吗?”
“我这记性哪能记得这种小事,早忘的一干二净了。”我说。
“好吧,好吧,那就等我回去了再拆开看。”她说。
说了很久的过去,才想起来谈谈现在的生活。她说她现在很好,同学和学校的生活都让她满意。
“对了,我下周要去北京旅行了。”她高兴地告诉我。
“你一个人去吗?”我问。
“当然不,跟我舍友一块去。”她说。
肖申克的救赎中说:让你难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笑着说出来。
一个人能否从一件事中走出来,取决于时间,取决于心境。
我的过往岁月被录进了一个活的DV机里,而她自己的那段故事却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删除。
当我们聊完时,已经是深夜了。在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晚上,我能有机会对过去的日子说声再见,全靠她送给我的福利。
在睡觉前,我想起来了那颗留有临别赠言的星星,记得里面我是这么写的:
“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涵盖,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最后,做一个纯简的人。”
感谢你,DV机姑娘。愿你有梦为马,随处可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