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弃子

弃子是一个棋类术语,对局中,舍弃某一子,称为 “ 弃子 ” 。生活的这场局,命定的这盘棋,谁又会被命运选择成为“弃子”呢?是你?是我?还是他?

                                    —— 题记



☞壹

杨璐这天下班回到家,屋里屋外都找遍了,也没见儿子晨阳的身影,正想着两岁的孩子能去哪呢?

突然发现院子角落里径自玩得欢实的儿子,她一边走过去,一边埋怨着:“晨阳,妈妈一直叫你,怎么也不答应呢?”

李晨阳好像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地继续玩他的泥巴。

“晨阳、晨阳……”杨璐突然想到昨天邻居间的闲话,她没有急着去抱儿子,而是在他旁边不停地唤着。

“你说杨老师儿子该不会有毛病吧?那么大了还不会说话,人家小虎比他小十个月,现在叫爸妈可清楚了。”二婶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王奶奶在那胡扯着。

看见杨璐已经进了胡同儿的二婶子赶紧换了另一副嘴脸,“杨老师放学了,要不要磕点儿瓜子?刚炒的,可香了。”

“谢谢,不用。”杨璐最讨厌这种没事乱嚼舌根的人了,面色不悦地穿过她直接回了家。

如果说昨天那话是颗小石子,当时只是在心里激起一点儿小波澜而已,那现在面对一直没有反应的晨阳,杨璐心里真的已经惊涛骇浪了。

“晨阳……晨阳……”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手心里已经浸出了汗,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着:快回头,快回头……

这时李明泽下班也回来了,刚踏进家门,就被小家伙儿正好看见了,他张着两只小胳膊扭动着跑了过去。

李明泽一弯腰将虎头虎脑的儿子抱进怀里,宠溺地在他脏兮兮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你个小坏蛋,就知道抱,也不知道叫爸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才还在强撑着的杨璐,听完李明泽的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着。

明泽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抚摸着杨璐的头发,“怎么了?猴孩子们不听话,让你受委屈了?”

杨璐本来是上海人,陪母亲回乡省亲来到张庄村的,后来因为李明泽的缘故便选择了留下来。现在几年过去,她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像今天这样的伤心模样,李明泽还是第一次见到。

杨璐看看孩子,又看看李明泽,喃喃地说道:“哥,你说,你说……晨阳不会听力有问题吧?”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杨璐的心上,同样也扎进了李明泽的心里。

他自言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我儿子那么聪明可爱,怎么会?”

他一边自己嘀咕着,一边把嘴对准晨阳的耳朵,试探性地大声喊道:“晨阳……晨阳……”

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孩子,他们两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去医院做了检查,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近亲结婚致遗传性耳聋不可愈。
☞贰

看着屋子里仍然活蹦乱跳的晨阳,杨璐心如刀绞,都是自己的错,如今却要让她的孩子来偿还了。

杨璐随妈妈来张庄村那年刚好20岁,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两条黝黑的辫子,像极了一朵正吐露芬芳的白莲花。

那时候正是少女最爱幻想的年岁,她也不例外。她曾无数次想过,以后自己的夫君定是有责任、有担当的兵哥哥。

她的这种情结是很早就已经种下的,自从10岁那年洪水中被解放军叔叔救上来开始,那颗小种子就在心里萌芽了。

所以当她阔别多年后第一眼看到当过兵的大表哥时,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面前的大表哥,眉目清秀,温文尔雅,最重要的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那种军人气质,让她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敬仰爱慕之情。

那边李明泽看着眼前温婉动人的小表妹也不禁心头一震。

面对儿女的这些小心思,明泽妈妈和姨妈看在眼里,美在心里。要知道老姐俩儿最喜欢的评戏那可就是《花为媒》了,如果俩孩子真能亲上加亲,结为秦晋之好,那自是美事一桩。

那次省亲,妈妈陪杨璐在张庄村一住就是一个月,前期老人都没说破,只是给他们制造着各种机会。

不知不觉中开始的那点儿好感早已转化成喜欢,在彼此心中生根发芽,而且越来越枝繁叶茂了。

所以当一个月后,姐妹俩分别向他们提及此事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欣然答应了。

对于这桩姻缘所有人都是欢喜的,包括杨璐自己,但是有个小担心一直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哥,你说我们这样可以吗?书上说近亲结婚,孩子可能会有遗传病的?”

红烛摇曳下,一袭红衣满脸娇俏的杨璐,看着眼前的良人,心有不安地吐露出她的顾虑。

“傻丫头,你读书读傻了!村里不少这种情况的,孩子个顶个的聪明健康,我也是听着《花为媒》长大的,你看从古至今这都是提倡的呀?”

看着李明泽气宇轩扬的样子,杨璐感觉也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婚后的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特别是一年后晨阳的到来,更是给杨璐吃了颗定心丸。

晨阳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李明泽看着胖嘟嘟的大儿子,对杨璐炫耀道:“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看咱大儿子健健康康,哪都挺好。我就说你多想了吧?”

“是呀,这下终于放心了。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幸幸福福永远在一起。”杨璐抱着小晨阳,感觉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李明泽当兵复原后工作被安排在镇里计生办,杨璐则在村小学当了一名老师,两人都有了自己满意的工作。现在又有了晨阳,想想未来,杨璐忍不住地乐,心想老天着实待她不错。

可是谁也想不到生命的长河下一秒钟会奏出什么样的悲歌?也许一下子能将所有美好统统都打破。

☞叁

看着已经连续三天不吃不喝,早已哭肿了眼睛的杨璐,李明泽自责又心疼,他知道她此刻有多难受,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璐儿,别这样了好不好?多少吃点东西呀?你这样我和孩子怎么办?”李明泽端着熬好的粥,用勺子递到杨璐嘴边。

她知道这几日,自己没吃东西,表哥也一样,她含着泪轻轻张开嘴,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那粥是苦的,比她曾经喝过的中药还要苦。

她逼着自己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咽下,然后将勺子拿了过来,同样舀了一勺递到明泽嘴边。

一碗粥两人过了半小时才艰难地喝完。

“哥,我想好了,回头你正常上班,我要带着孩子去治病,天南海北,花再多钱我都要治好他。”杨璐坚定地说道,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孩子做的事了。

从那天起,杨璐便辞了工作带着儿子坐上了开往各地的列车。北京、上海、武汉、沈阳……她能打听到的好医院、好大夫她一个都不愿错过。

可是一年多转眼过去了,每次结果都一样,希望而去,失落而归。二十出头的杨璐经过这段时间非人的折磨,早已没了当年的快乐,有的只有满腹的心酸罢了。

那历时一年半的漫长求医之旅,最后被迫结束是因为一次至今想来都让人心悸的被骗经历。

从沈阳中医院治疗无果后,杨璐打算带着孩子再去赤峰试试的。来沈阳的路上,一起坐车的一个姐姐了解到她情况后,特意给她推荐的。

杨璐带着晨阳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纸条上的地址。那是赤峰巷子里不起眼的一家药铺,牌子上用毛笔歪七扭八的写了四个字“俊贤诊所”。

王璐带着孩子敲门进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秃头男人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呢。

杨璐轻轻扣了两声柜台,那人吧唧了一下嘴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她想着那么远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试试呀,毕竟那个大姐说,这里可是治好了不少这样的孩子了。

“大夫、大夫……”她一边叫一边又扣了几下柜台。

那人这下终于清醒了,“妈的,臭婆娘,让不让……”看着眼前的杨璐母子,那人把后半句果断地吞了回去,旋即换上一副医者的姿态。

“你好,我是王俊贤,人称王神医,请问您是拿药还是针灸呀?”

“神医好,我是来给孩子看病的。”杨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来,我先替他把把脉吧。”王俊贤招呼晨阳在旁边的桌子前坐下,自己则绕到了里边。

摸着晨阳手腕,他一边面露难色,一边发出“啧、啧……”的声响。

看着他这副模样,杨璐再一次重复着说过成百上千次的话:“神医,怎么样?我儿子还有救吗?”

“他这次近亲结婚导致的遗传病呀。”王俊贤语气里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杨璐眼泪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是的,神医您那么厉害,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要不然他这辈子就完了。”

“这要是别人肯定是没办法的,还好你遇见了我。只是……”那王神医捋捋胡子,故弄玄虚地说道。

“只是什么?王神医,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只要能救他,砸锅卖铁我也会想办法的。”杨璐苦苦哀求道,卑微的都要低进尘埃里。

“只是这个治疗颇费时费力,费用不低,不知你们能不能承担得起呀?”

“神医您说吧?要多少钱?我去想办法?”

“十天一个疗程200块,三个疗程600块保证他开口说话。”秃头男眼里冒光地说道。

☞肆

这是一年半来,杨璐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之前的大夫检查完,不是告诉她没希望,就是直接让她放弃回家。

“王神医,求求你救救他,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杨璐牵着晨阳来到街上,她找到邮局给李明泽发了电报,然后想着怎么能先挣点钱把第一个疗程的钱交上。

那时李明泽一个月的工资只有60块,这一年多到处求医问药,家里不但没了积蓄,而且早就欠了外债,现在杨璐口袋里都加起来也不到30块钱。

一筹莫展的杨璐正走投无路的时候,眼前远处人头攒动的景象让她眼前一亮。

“同志,我求求您多抽点吧,我没问题的,您再抽一磅吧,求求你……”刚抽完一磅血,脸色惨白的杨璐坚持着。

“你要钱不要命了吗?你看你脸色,去把这牛奶喝了。别再说了,我们有规定的,最多一磅,你说下老天爷来也没用的。”工作人员看她可怜,把自己的牛奶塞到她手里。

最后没办法杨璐只得拿着卖血的一百块钱先去了诊所。

那王神医大概是被杨璐的真诚打动了吧,拿着100块钱,答应给孩子先治疗,其余的以后补齐。

结果那神医刚给孩子施第一针,孩子就出事了。当杨璐把孩子送到医院后,才知道那个庸医给孩子误扎了“脑户穴”。

警察来医院调查情况?杨璐才明白,原来火车上的大姐和王俊贤是两口子,什么包治百病都是骗人的鬼把戏。

“这次幸好抢救及时,要不孩子要有生命危险的。别傻了,带孩子回家吧,这治不好的。”医生看着面前的女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杨璐是1979年冬天带着晨阳离开的,等他们再次回到张庄村已是1981年春天了。

认清现实的杨璐慢慢接受了现实,她又回到了小学,以代课老师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忐忑不安中,他们迎来了第二个孩子,一个健康正常、鬼灵精怪的女孩,他们给她取名叫百灵,祈祷她千万不要像哥哥一样。

当百灵第一次叫妈妈时,杨璐抱着女儿哭到不能自已,沉寂了几年后,她的心第一次真正的舒展了。旁边的李明泽兴奋地将她们娘俩都搂在怀里,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满眼失落的晨阳。

☞伍

小百灵遗传了父母所有的优点,聪明伶俐,肤白貌美,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怎么看怎么爱。

这个小精灵的到来让这个本来死气沉沉的家,忽然又充满了光彩。

晨阳对比自己小四岁的妹妹,大多时候也都是喜爱的,除了那次之外。

那是百灵上学前班的时候,杨璐给她买了好多漂亮的铅笔。晨阳看着那铅笔很是喜欢,他和妹妹比划着,问她给自己一根行不行?当时的百灵说什么也不给。

吃晚饭的时候,眼看都八点了,晨阳一直还没回家。

“肯定又出去疯玩了,别管他,咱们吃吧!”李明泽很是不耐烦地发话道。

“哥,嫂子,赶紧去看看吧,晨阳在二婶子家,偷东西被二叔当场抓住了,你们赶紧过去吧。”李明兰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晨阳被绑院子里的杨树上。看着进来的爸妈,他“呜、呜、呜……”地叫着,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和欢喜。

二婶子走到杨璐面前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呦,杨老师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人不大倒是学会偷东西了。”

“二婶子,对不起,晨阳还是个孩子,今儿是他做错了,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杨璐满脸憋得通红,弯着腰一直致歉道。

看着眼前的杨璐,听着二婶子的冷嘲热讽,军人出身的李明泽,操起一旁赶驴的鞭子就朝晨阳抽了过去。

只是想去买两只铅笔的晨阳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让爸爸那么生气?妈妈那么伤心?鞭子抽在身上很疼,很疼,但赶不上他的心疼,他第一次感觉他离爸爸妈妈越来越远了。

后来杨璐明白了晨阳的意思,给他买了笔。可那个事却似乎没有完全过去,渐渐地晨阳成了一家人都不愿提起的负担。

单位里,朋友间,两口子时常挂在嘴边的都是让他们骄傲的百灵,至于晨阳,越来越少被他们带到大家面前了。

当晨阳拿着写着“妈妈”的本子,兴高采烈地跑来让杨璐看时。她正在陪着女儿练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对,这次唱对了,继续。哎呀,晨阳你干吗?我教妹妹唱歌呢,她下周就该参加比赛了。”杨璐不耐烦地一边吼一边和晨阳比划着,她根本就没注意那纸上写着的“妈妈”。

那是晨阳练了半个月才练会的,是他求着妹妹教他的,他想用笔代替嘴喊一声“妈妈”,他以为杨璐会很开心的。

当小晨阳无趣地拿着纸走远时,眼泪不争气地悄悄滑落。

后边传来杨璐不耐烦的声音: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陆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不知不觉中孩子们都长大了。

16岁的晨阳已经长成1米75的大小伙子了,大大的眼睛,深深的酒窝长得像极了当时红极一时小虎队里边的霹雳虎“吴奇隆”。

12岁的百灵也出落成一个娇俏可人的美少女了,两颗小虎牙俏皮又可爱,古灵精怪的,颇有几分翁美玲版黄蓉的味道。

那段时间晨阳经常不着家,他去干吗了?家里谁都不知道,直到游戏厅老板刘喜找到家里来,李明泽和杨璐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孩子天天和家里要零花钱?难怪他每天都一个人傻乐?可他一个人也欠不了一千多吧?这可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呢?”杨璐很是不解的和刘喜对质道。

“姐,不是晨阳自己,是他们一共五个,开始我不同意都记晨阳账的,他们都说自家兄弟不分你我,包括你家晨阳也那个意思。”刘喜很是无奈地解释道。

最后还是李明泽拿钱直接给了人家,还不忘嘱咐道:“兄弟麻烦你个事,回头只要我家晨阳去游戏厅,你就给我打BB机,和我说一声。”

“知道了,李哥,那我先回去了。”刘喜骑着摩托绝尘而去。

“这孩子怎么办呀?别人都把他当傻子一样欺负。”杨璐眉毛锁在一起唉声叹气道。

“他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外边待着还不知惹出什么事来?回头我联系联系让他去工地吧。”李明泽语气凝重地说道。

就这样,晨阳就李明泽送去工地做了架子工,开始时他是极委屈的,他不怕干活,怕爸妈阻止他和朋友们来往。

即使阴雨天休息,他前脚刚到游戏厅,不出十分钟李明泽肯定到,然后就是一顿训斥后带他回家。

他们说是怕他受骗,可是与那几块钱相比,他更渴望朋友啊。

李明泽如此往复几次,村里的半大小伙子看见晨阳都会躲得远远的,大家一起消费,李明泽也总感觉是在欺负他儿子。

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把晨阳仅有的几个“朋友”也切断了,即使他们沾他点儿便宜又如何?最起码那段时间晨阳是快乐的。

那之后晨阳在家里“话”更少了,吃完饭就回自己屋躺着,他望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想着,想着仅存的那点美好记忆,想着空洞无知的未来。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每天不停地干活、吃饭、睡觉……

晨阳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在不断的继续着,直到他22岁那年的深秋。

那天晨阳下班后像往常一样骑摩托车回家,骑到东江路时撞上了从胡同里出来逆行的自行车。随着一阵刺耳的撞击声,对方连人带车一起被撞倒在地。

他赶紧停下摩托,摘下头盔过去查看对方情况。那是个个子不高,头发长长的姑娘,20岁左右的光景,因为疼痛眉毛紧紧锁在一起。

晨阳顾不上太多,将那支离破碎自行车挪到路边,然后抱起女孩放到摩托车上,送她去了医院。

后来女孩和家人解释了情况,没了责任的晨阳还是一天不落地去医院探望。

缘分就是这样曼妙的东西,那一个半月的陪伴守护中,两颗孤寂的心越走越近。

女孩可心是南方在这边打工的,平时一直贴补着家里,也很少有人关心她;晨阳更不用说,从小到大可心是他遇到的唯一真心待他的人了。

☞柒

就在可心快要出院时,他哥哥突然来看她,正好撞见了一边手语交流一边傻笑的两个人。

那天她哥并没有说什么,但第二天晨阳再去时,他已经堵在门外不让见了。他知道晨阳认字,便在纸上写到:要娶我妹可以,必须两万块钱的彩礼,否则别见了。

可心哥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只是自己谈的对象家就是这条件,他正走投无路时,恰巧遇见晨阳,于是便生了这个心思。

一心想着可心的晨阳骑着摩托直奔家里,他直接了当地找杨璐要钱,说自己要娶媳妇儿。

“发什么疯呀?人家就是想骗你钱,怎么可能会嫁给你?你听不见的?她就是想骗钱。”杨璐不耐烦地和晨阳解释着。

晨阳用手不断地比划着,急得一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表达的意思是:不是的,她不是骗我,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要娶她,和她永远在一起。

面对善良的傻儿子,杨璐很坚定自己的想法,她认定女孩就是要骗他们钱。

哪怕晨阳不惜跪下来让她拿钱她都没有动摇,她认为保护孩子是她的职责。虽然这里边爱有多少她自己都没有扪心自问过。

最后跪在她面前的晨阳,破釜沉舟地比划了一句话,没有换来转机,而是换来杨璐一声响亮的巴掌。

他只是说了一句:我要我打工这六年的钱。

五天后当晨阳赶到医院时,病房里早已没有了可心的身影。他拿着绝食五天换来的两万块钱还有可心留下的信,蹲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晨阳,你是个好人,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我还幻想着真的可以嫁给你。可能我们有缘无分吧!哥哥对象那边催得急,正好我同学来提亲愿意出两万的彩礼。爸妈答应了,我要回去结婚了。你要幸福!可心。

后来杨璐和李明泽知道真相也有点儿后悔,可是事已至此,也无能为力啦。

从那之后,晨阳像变了个人似,没事喜欢喝酒,喝多了就在家里发脾气,上班也没了之前的积极劲儿,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杨璐知道他是心里难受,也只好随着他去。

慢慢地身边一般大的男孩陆续都结婚生子,几年光景下来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杨璐其实也想过是时候该给儿子说门亲事了。可每次到真的见面或谈条件时,杨璐又诸多要求,不是嫌人家结过婚带个孩子;就是嫌对方也是聋哑人;或者嫌人家要的彩礼多……

其实这些在晨阳看来都不是问题,他就想找个可心一样可以陪自己说说话的人。因为他真的太孤单了,这个爸爸妈妈和妹妹的家,越来越不属于他,他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总在黑暗里摸爬滚打。

☞捌

在杨璐英明神武的把关下,晨阳终于错过了最好的结婚年龄。等到2018年她终于良心发现,可以降低条件时,晨阳已经40岁了,早已没人上门提亲了。

后来百灵招了个上门女婿,还生了个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唯独晨阳永远像个外人。

有时候看着他们一家五口温馨的样子,到了门口晨阳都不想进去,他的冷暖,饥寒,这个家根本没人会在意。

晨阳就这样没有悲喜的活着,工资到月工头会直接打到妈妈杨璐的卡里,他拿着每天20块钱的生活费,吃饭、买烟……

这天他在和可心相遇的路口坐了一夜,安静的电话一直在旁边放着,果然没人会注意到他。

他就是个弃子,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从知道他再也治不好开始?从有了妹妹开始?从自己偷钱买铅笔让他们失望开始?还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多希望他们能像可心一样陪他说说话,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每一次都是指责和教训。他是聋但不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无奈和厌恶,那个嫌弃的眼神比外人的更凌厉。

即使这样他仍希望他们能来个电话,希望他们还能有一丝丝在乎他,只要一个电话,一声回家,他会毫不犹豫地赶回那个他并不太喜欢的家。

可是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妈妈应该在想着该给外孙女做什么好吃的?妹妹应该在想着怎么才能把爸妈的钱多抠点出来?妹夫应该想着如果没有这个大舅哥就完美了。

爸爸呢?他应该想着今天这盘棋该弃马还是弃车?

他真的太累了,喝完了最后一口雪花,他把罐子用力抛了出去,迎着对面疾驰而来的货车冲了过去。

被撞飞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陪着他田野里一起追蝴蝶。可是那蝴蝶,飞呀、飞呀、飞得很高很高,他怎么努力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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