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忧伤

乔冉是自卑的,打心底的自卑,没有母亲这件事,让她在无数次站在下风的时候,少了那份肆无忌惮的依靠,这让她泄气且无能为力。

 纵然她不肯承认,但是这些年来她似乎没有彻底且纯粹的高兴过,她的快乐永远蒙了一层灰尘,总是不那么彻底,不论是多么快乐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有一根刺,虽然埋的很深,但是却时不时的冒出头来,提醒她的不幸,她想这辈子似乎就是这样了,她永远不可能正真的开心起来。

她的性格乖张且孤僻,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感。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跟哥哥大吵了一架,其实也不算吵架,只是一种宣泄罢了,那种没来由的委屈感,让她几乎崩溃,其实没什么大事儿,仅仅是因为哥哥责怪她不懂人情世故,这么大人了却总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并且相对的举了一些例子:比如吃饭的时候不招呼别人啦,不肯主动去做饭啦等等。

她本来想忍下来的,但是想想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她哭喊到:”我就是这样,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其实她怎么会不懂人情事故,恰恰相反,她活的比谁都小心翼翼。

她一直觉得她的任性是有人能理解的,现在看来都是不懂事罢了,她何尝不知道她的哥哥是为她好,觉得她应该生活的热热闹闹,而不是现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想要是母亲还在就好了,她不用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不用去假惺惺的去融入那些所谓的人情中,母亲肯定能理解她的,她肯定比现在快乐。

乔冉想起了她十八岁的那年夏天。她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即使睡着了也是一种浅睡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

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名字虫子的叫声,都让她心惊,她只好开着灯,睁着眼看着屋顶,实在困的不行了,才会浅浅的睡着。夏天是蛇虫肆虐的季节,由于房屋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周围长了深深的杂草,这些正是蛇虫藏身的好地方。白天上厕所的时候,总能看见飘荡着的蛇蜕,她知道这些讨厌的蛇虫在夜里的时候会随意的游荡。

 她可忘不了之前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被蝎子咬过的经历:那时候她还小,还跟父母睡在一个房间,夜里不知道蝎子就怎么就爬到了她的床上咬了她的腿,她在梦中疼的哼哼唧唧,母亲把她唤醒,问她怎么了。她半醒半睡中感觉小腿踝处火辣辣的疼,她闭着眼睛哭着喊:腿疼,我的腿疼。

父亲也赶紧来到她的床边, “别是蛇咬着了吧"。

 听到这句话,她噌的从床上弹起来起来,跳着脚哭喊到:“我被蛇咬了,我被蛇咬了!”

乔父赶紧抓着她的脚用灯照了照,发现疼的地方有一个像是针扎的黑点儿,然后似是放下心来转头跟母亲说到“不是蛇咬的,应该是蝎子咬的。”

母亲也终于放下心来,蝎子咬人虽然很疼,但是并没有什么危险。

由于实在没什么方法能减轻疼痛,父母随后安慰了她一番,然后回自己的床上睡了,乔冉却无法再次入眠。

被蝎子咬过的地方像是火烧一般疼痛难忍,她想睡着了就会好些,但却实在是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哭闹,后来,乔冉的母亲实在是受不了,让她去房间外面哭去,她就真的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哭了大半夜。

直到天亮之后,疼痛依旧没有减轻,她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得方法,打了一盆井水,让她腿泡在里面,冰凉的井水减轻了疼痛,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被蝎子咬过的地方断断续续的疼了好几天。

直到现在,一想这件事情她仍旧心有余悸,所以她就特别的害怕这些东西,什么蛇啦,蝎子,蜈蚣,蜘蛛类的东西。

她害怕那些蜘蛛,蜈蚣会顺着墙壁爬到她的床上,又担心会不会有蛇从屋顶掉落在她的床上,不是她杞人忧天,毕竟她以前见过蛇出现在屋里的情况,那时候还有人保护她,但是现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就剩下自己。

 她睁着眼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她想如果有坏人看见屋里还亮着灯,会不会翻墙而入?那时候她该怎么办呢,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关了灯,如果坏人进来她就躲在床底下,装作没人在的样子,这样还能躲过一劫。但是她始终没有勇气去熄灭灯,她觉得那些蛇虫来的几率比坏人来的几率大的多了,她就这样纠结,在脑子里演绎着可能发生的场景,度过黑夜,在黎明到来之后,她终于能熄灭灯,沉沉的睡去。

就是这样一个夏天,乔冉记得是一个尤其多雨的夏天,雨有时候淅淅沥沥,有时候犹如瓢泼,似乎没有停过。她像是被人遗忘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的房子里,龟缩在三间瓦房里。

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手机,只有一台破旧的电视机陪伴着她,她不知道怎样度过了十八岁的夏天,那个像花儿一样的年龄。

后来的后来,她每每回忆起来,总觉得有一股晕不开的潮湿,让她的十八岁湿哒哒的。

她其实是一个特别爱哭的小姑娘,但是那个夏天她似乎没有怎么哭过,或许是她知道没有人去安慰她,她倔强的想:眼泪有什么用呢,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寒假的时候,乔冉的父亲从外地打工回来,老房子里终于是有了人气,虽然她跟父亲的话不多,但她的心里有了依靠,夜里睡觉也终于能睡得安稳了。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下午,她正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小说,院子里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她抬头从窗户向外看去,是一个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她想大概是父亲的朋友,知道父亲回来过年,来看看他。

乔冉坐在床上,听到父亲走出去把男人招呼进屋,然后客气了一番。

男人说明来意:乔冉的父亲前几年从他那借了钱,他今天是来要账的。乔冉心里明白,母亲生病,家里一直没有什么积蓄,还欠了一部分钱,再加上这几年她在上学,家里确实是有一些欠款的。她一直都知道,但具体是多少,父亲从来没有说过,她也没有问过。

想到这她心里有些难过,父亲这些年其实过的挺不容易,母亲走了,她从心底一直是怪父亲的,父亲喜欢抽烟喝酒,她反感这些行为,所以也从来不肯主动的关心他,平时父女两人的相处也是平淡如水,她从不肯跟父亲主动谈论心事,唠唠家常,开开玩笑,这些在别的父女之间的很平常的事情,她和父亲却从来也没有过。

她站在门后,听着门外的谈话,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看能不能再过些时候,等过完年就给你”

“你多少给点儿吧,钱也不多,再说已经欠那么长时间了。”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乔冉的心里微微发酸,听着父亲那低三下四的声音,她真想冲出去,把钱给那个男人,但是她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后,因为她口袋里连一百块钱都没有,她拿什么还给人家呢。

她站在门后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乔冉的父亲又给那个人说了很多好话,他终于答应再宽限一段时间。那人走后,乔冉再次回到床上,她捂着被子,偷偷的哭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是为家里的贫穷还是为父亲的艰难,还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想或许都有吧。

总之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一如往常,在她面前也没提过这件事儿,依如往常地准备着过年的东西,但是乔冉的心里却悄悄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滋长,然后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在那个除夕的前一天,父亲的无助与心酸,让乔冉一瞬间长大,她想她也该长大了,这些年虽然家里条件一直不好,母亲也一直病着,但是父母给她的爱却没有少过,即使后来母亲不在了,父亲也总是放任她的任性,不论她要什么,只要是能办到的,父亲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乔冉一直觉得这是父亲对她的亏欠,所以一直任性的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不过还好,除了脾气古怪,乔冉长到二十多岁,一直循规蹈矩,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一直听话且安静,学习也还可以,有一段时间她还是大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一直庆幸:她这颗肆意生长无人修剪的小树虽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但是至少没有长歪。或许是因为雨水多的原因,她在蓬蓬勃勃的生长着,就这样悄悄的长到了十八岁。

她生日那天,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记得。

虽说农村的孩子生日不是特别的重要,但是母亲在的时候,生日的那天早晨还是会给她煮两个鸡蛋的,她不爱吃鸡蛋,但是过生日的这两个鸡蛋,她总是吃的干干净净。

 十八岁这天早晨,她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然后在心里默念:“乔冉,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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